“夫人,孟大夫来给您看诊了。”
春叶的声音响起。
亦泠连忙说:“快请孟大夫进来。”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逆着光,孟青云脚步轻轻地走了进来。
她朝亦泠福了福身,然后放下自己的药箱,有条不紊地取出自己需要的东西。
诊脉时,她就坐在?亦泠身旁的绣墩上,微微侧着身子,不去直视亦泠。
这样?也更方便?亦泠细细地打?量她的面?容。
再闻着她身上熟悉的药香味,亦泠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豆蔻年华。
不知不觉盯着她看了许久,孟青云也注意到了那股莫名沉湎的目光。
她困惑地看了亦泠一眼,欲言又止。
亦泠这才回过神,神情复杂地笑了笑。
原本想?问的许多事情,在?此刻也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她只能问道:“孟大夫为何来了松远县?”
孟青云用手语表达自己是来义诊的。
亦泠倒是不意外。
毕竟孟青云和?他的父亲常年都?在?各处为贫困百姓义诊,若是缺钱了,才会去富庶的地方赚些诊费。
亦泠又问:“你是孤身一人来的松远县?”
孟青云点头。
亦泠:“你的父……母呢?或是你的夫君也没一起来?”
孟青云:民女尚未婚嫁,父母也都?不在?人世了。
原来孟老先生已经去世了……
那云娘在?这世间就是孤身一人了。
亦泠心底颤了颤,其他想?问的话都?被这个消息堵在?了胸腔中。
正好孟青云也把完了脉,转身去写药方。
亦泠知道她开方时需要细思,不喜旁人打?扰,便?安静地坐着不出声。
不一会儿,她递来了两张药方,一张是给亦泠治病的,另一张则是开给章府其他人抵御瘟疫的方子,要日日喝着。
亦泠接过药方后,问道:“对了,章县令前几日染病住进了悲田坊,他如今可还好?”
孟青云垂下眼睛,摇了摇头。
章县令本就年迈,一朝病倒,身体垮得比其他染病者都?快,已经许久没下过床了,许是撑不了多久。
得知了章县令的情况,亦泠怔忪着没说话。
看来这瘟疫真?的来势汹汹……
等?她回过神想?再问点别的,孟青云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子,告诉亦泠她还要赶紧回悲田坊照看染病者。
纵然不舍,亦泠也知道不能再留她说话。
只是当孟青云推开门时,亦泠看见外头的日光已经被厚重的云层遮挡,莫名有一种?山雨欲来的预感。
阴沉的天色下,亦泠还是没忍住喊道:“孟大夫!”
孟青云回过头,问亦泠还有什么?吩咐。
亦泠凝滞片刻,才开口道:“你平日住在?哪里?若是、若是有什么?急事,我也好找你。”
孟青云朝她笑了笑,抬手比画了一串动作。
亦泠心里却?咯登一下。
她……日日夜夜都?在?悲田坊啊。
-
孟青云走后,亦泠心神不宁地坐在?厢房里,盯着谢衡之用过的笔墨出神。
自章县令病倒去了悲田坊,章夫人便?日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门。
本就死寂的章府几乎是没了一丁点儿生气。
前几日因有谢衡之形影不离地陪着,亦泠倒没觉得可怕。
现在?她独自待在?章府,浑身都?萦绕着不安感。
早知她便?不把谢衡之赶出去了。
反正他去了悲田坊也只是在?外头做做戏,还不如留在?章府里陪她。
半个时辰后,亦泠实在?是坐不住了,再一次登上了了望塔。
悲田坊的景象和?她上一次看见的明显不一样?——
一眼望过去,亦泠便?是这个想?法,可她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同。
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她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上一次远眺悲田坊时,所有染病者都?收容在?寺庙的厢房或外头的帐篷里,那些露天躺着的病人都?在?后面?,她也看不见。
所以整个悲田坊看起来像一幅灰濛濛的画轴,静止不动,只有几个大夫和?僧人不停穿梭其间。
而这一回,她明显看见帐篷间有许多人在?走动。
不,应该是拖着残躯在?逃窜。
他们?试图逃出悲田坊,又总是被官兵拿着长枪恶狠狠拦了回去。
而那些鳞次栉比的帐篷中,也有一颗颗脑袋伸出来,似乎在?寻找逃窜的时机。
即便?听不见悲田坊的声响,这画面?依然看得亦泠心惊肉跳。
谢衡之呢?他怎么?不管管?
亦泠把这悲田坊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连上风口都?盯了许久,根本没看见谢衡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