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整个?上京城里夜不成眠的人数不胜数。
或是担心受大皇子牵连,或是焦虑着局势变动该如何?自处。
最平静的地方,恐怕就数谢府。
谢衡之回来的时候云淡风轻,第二?日清晨入宫时,已经轻裘缓带从容不迫。
由此可?见,事态已稳。
午后,宫里果然传来消息——
圣上以欺君之罪革了大皇子的职,将其拘禁于府邸中,非令不得外出,外人亦不许探望。
众人得知消息,心下难免感慨,到底是长子,定罪之时还是留了几分?情面。
凭一己之力搞砸了罗天大醮,还致圣上、太后与?皇后皆负伤,若换了旁人,光是申斥的罪诏都够念个?三天三夜的。
不过转念一想,光是留了情面又有何?用呢?
须知万寿无疆不是圣上耽迷道门的端由,他老人家是真心实意?认为人治并非万年?之计,需承天之佑才可?保大梁千秋万代。
是以这些年?心虔志诚,一心为请神?明垂像。
如今大皇子一番自作聪明几乎是焚毁了圣上这些年?的全部心血,就连太后娘娘昨夜里的几度“垂危”也未能转圜半分?。
想来大皇子就算不至于被?关一辈子,但也再无起势的机会了。
倒是皇后娘娘经此一事,以圣上、太后圣体欠安为由,顺理成章地结束了自罚于护国寺的日子,回宫主持大局。
亦泠自认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在屋子里听着?曹嬷嬷告诉她这些听来的消息,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双臂,仍心有余悸。
但想起自己当初落水的痛楚,还是得送大皇子一句“活该”。
“那东宫呢?”
想到这一回最大的受益者,亦泠问道,“太子殿下那边有什么动静?”
曹嬷嬷小声说?道:“太子殿下向来与?世?无争,不仅干不出落井下石的事情,连自个?儿?的生辰也不准备操办了。”
她想了想,又说?:“听说?太子原本要迎娶周阁老的孙女儿?为侧妃,如今也暂且搁置,择日再入东宫。”
朝廷里出了这种事情,连带着?整个?上京城都沉声静气的。
家家户户行事低调,生怕触了霉头,谁还敢操办喜事?
不过这对?沈舒方来说?,或许是好事吧。
刚这么想着?,没多久亦泠便听说?沈舒方病情越发?严重,如今已经卧床不起了。
其实自太子从蜀地回京后沈舒方便总是病恹恹的,今年?又是个?多事之秋,她病倒也是意?料之中。
只是没想到侧妃之事暂缓,她却心结难释。
亦泠没再躲在谢府里,叫人备了些东西,连忙去了东宫。
她到的时候,整个?东宫格外安静,宫人们个?个?谨小慎微。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亦泠还未等到太子妃的通传,只见逢渝挂着?眼下一片青黑走了出来。
亦泠心下一沉,知道沈舒方这回恐怕是真的病得不轻了。
“夫人。”
逢渝福神?行礼道,“奴婢方才照顾娘娘忙不开,怠慢了夫人,望夫人勿见怪。”
“姑姑不必多礼。”
亦泠虚扶她一把,急切问道,“娘娘眼下可?还好?”
逢渝抬眼看着?亦泠,满脸的忧心忡忡。
“娘娘她……实在不太好,昨夜里就高烧不退,睡到刚刚才醒呢。”
“竟这样严重……”
话未说?完,里头突然传来沈舒方的声音。
“可?是谢夫人来了?”
逢渝便没再继续,连忙领着?亦泠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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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谢府,正是用晚膳的时候。
曹嬷嬷站在亦泠后头,注意?着?她最喜欢吃哪道菜,便说?道:“夫人,后厨还剩了羊些后腿肉,明天做成羊肉饺子给您吃吧。”
亦泠点头说?好,兴致也不是很高。
回想起今日在东宫的情形,尴尬之余,又生出一股唏嘘。
她知道自己不懂医术,去探望病着?的沈舒方只是起到陪伴的作用。
然后天色暗下来时,见沈舒方频频往外张望,便知道她在盼着?谁。
但沈舒方嘴上又不承认,还非要亦泠多留一会儿?。
亦泠就笑着?答应了,但又说?总不能霸占了太子殿下的位置,所以等他回来了她就得走。
然后又问逢渝姑姑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逢渝姑姑面露难色,不得已告诉两人,太子殿下早就回来了,只是直接去厢房歇息了。
当时差点儿?没把亦泠懊恼地钻进地洞去。
她原以为沈舒方只是因为侧妃之事心头不舒坦,才和太子闹别扭。谁知太子竟然也冷漠如此,还没有三宫六院呢就已经当正妻不存在。
看来圣上赐婚的水平着?实不怎么样呢。
亦泠正感慨着?,身后突然响起谢衡之的声音。
“你?今日又去东宫了?”
亦泠回头看了他一眼,昏昧灯火下,他已经脱了外衫,越过亦泠径直往里走去。
“你?怎么知道我去东宫了?”
屋子里备着?清水,谢衡之细致地洗手,没回头,随口道:“你?有什么动静是我不知道的。”
就你?能。
亦泠碎碎念道:“你?倒是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
谢衡之侧头看她一眼,能感觉到她语气冲冲的,但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