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人静的雪后夜,天幕黑得像一滩浓稠的墨汁。
廊下几盏青灯映出光束,可见细细密密的雪霰纷飞,冷得侵肌入骨。
谢衡之的步子迈得又快又稳,脸色却很沉,让怀里的亦泠不敢动弹。
东厢房到寝居的路程其实不长,平日里几步路便跨了过来。
只有今晚,这段路似乎格外漫长。
还好?刚才外头没什么人,只三两守夜的奴仆,见谢衡之抱着亦泠回来,纷纷垂首敛目,不敢多看。
待进了屋,谢衡之将裹在?被褥里的亦泠轻缓放到了床上。
他弯下腰时,呼吸与?体温都在?顷刻间围裹缠绕在?亦泠颈间,让她本就僵硬的身子绷得更紧。
直到身体平平稳稳地落到了床上,亦泠立刻就想朝里挪。
可谢衡之没有起身。
他依然俯身着,一手撑着床榻外缘,另一手撑在?亦泠耳边,将她死死圈在?自己身下,动弹不得。
亦泠虽蜷缩在?被褥里,也?不得不抬眼直面谢衡之。
他的脸庞近在?咫尺,在?这安静的屋子里,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没有话要和我说?”
喝了酒的谢衡之明明面带酡色,声音却比平日里更沉,好?似整个人都沉甸甸地压在?亦泠身上。
她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即便浑身都轻轻战栗着,却依然闭口不言。
“商亦泠,我与?你并非普通夫妻,乃是圣上亲口赐婚。”谢衡之两眼紧盯着她,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若非覆地翻天,你生是我的妻,死也?将与?我合葬,绝无二种可能?。”
许是因为?一整天都沉陷在?谢衡之似乎喜欢她这件事的震撼中,亦泠一时间没理解到谢衡之的弦外之音,只听见了字面意思。
羽睫轻颤,她艰难地挤出一句应答。
“所以呢?”
“所以?”
谢衡之笑得毫无温度,“所以你到底有什么秘密必须瞒着我?”
“……”
原来他是在?说这个。
亦泠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哎不对——
他都明摆着看出她藏着秘密了,自己到底在?侥幸什么?
这二者与?她而言都是灭顶之灾好?吗!
恐惧卷土重?来,亦泠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再感知到谢衡之与?她近乎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她心虚地别?开脸,并伸手推了谢衡之一把。
“你先别?这么看着我。”
结果谢衡之纹丝不动,亦泠只好?贯彻抵死不认的原则。
“我能?有什么秘密瞒得过大人?我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在?上京又举目无亲的女——”
谢衡之突然伸手捏住了亦泠的下颌,打断了她的胡言乱语。
“不说?”他手上用?了几分力?,掰过了亦泠的脸,逼她直视自己,“别?等我亲自查出来。”
有那么多无法掩藏的天然破绽,亦泠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完美扮演商氏且不让谢衡之起疑。
她能?死鸭子嘴硬的底气无非就是此事的真相唯有天知地知,若她不说,谢衡之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查到这种神鬼不测的事情。
谁能?证明她不是商氏呢?
除了她自己,绝无一人。
“你要查便去查好?了,我听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要我承认什么好??”
半明半暗的床帏里,他的面容轮廓模糊不清,只有目光依然明锐。
“好?一个听不懂。”
他凉凉声音落下,亦泠看见他嘴角噙起了一抹弧度。
面对逼问犹可虚张声势,可他每每盯着自己一笑,似乎就能?轻而易举摧毁亦泠肆无忌惮的底气。
她抿紧了唇,即便下颌还被他捏着,也?强行闭上眼睛别?开脸,双手在?被褥里攥得死死的。
能?感觉到谢衡之的视线还落在?她的脸上,亦泠一动不动,敛声屏息地注意着谢衡之的动静。
许久,他依然没有起身,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却轻轻叹了口气。
亦泠感觉到来自他的那股钳制的气势似乎就随着他这声叹息消融了。
她不由得用?余光觑了眼谢衡之。
这一回眸,冷不丁就对上他的目光。
心头七上八下之际,却听他轻声问:“还难受吗?”
“啊?”
亦泠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一直在?轻颤。
这个男人真的好?像有病,明明上一刻还剑拔弩张,一转眼又好?像消了气。
“没、我没事。”
谢衡之没再说话,迳直转身朝浴房走去,抬手抽开了腰间的革带。
在?极致静谧的冬夜里,他宽衣的窸窣声响仿佛穿过了浴房的围屏,在?亦泠耳边细细摩擦。
她挺过了谢衡之的质问,另一种危险又接踵而至。
随着沥沥水声响起,亦泠的脸庞深陷在?软枕里,面朝着床内墙垣,浑身的发热并没有因谢衡之的归来而缓解,反而有加剧的迹象。
她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在?谢衡之踏出浴房的那一刻几近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