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其周:“我们知道此事?过于为难,若是门主?决心命我们撤离,我等一定遵命。”
朝轻岫微一扬眉。
“命我们撤离”、“一定遵命”……罗其周话里的意思,显然在?说是除非朝轻岫下令,否则他们不打算离开故土。
新?官上任三把火,换做旧上司出?面,别说岑照阙,就算是诸自飞等人过来,只要说一句事?情难办,千庄的农户自然会配合地平静搬走。
今日新?门主?大?驾光临,同样的决定,却只会让人觉得朝轻岫软弱。
罗其周有些紧张,她抬头,看着那个白衣如雪的年轻人似乎出?了会神,然后才微微笑道:“不必担心,我一定尽力斡旋。”
“……”
罗其周心情有些微妙。
下属很容易对上司产生不满情绪,比如岑照阙担任门主?时,门内存在?过各种观点,其中有一派觉得老大?做事?太过强横,不懂得沟通协调。
作为曾经抱有类似观点的人,罗其周觉得人许愿时果然不能太频繁,否则老天在?完成心愿上容易用力过猛——她万万没想?到,问悲门门主?在?遇见旁人为难时,居然会用到“斡旋”二?字。
罗其周想?,孙侞近麾下走狗很多?,希望这位朝门主?别表现得太过软弱,否则难免为人轻视。
道义、道德、道理,都需要足够的武力作为支撑。
罗其周再次叹气。
快过年了,希望今年过年的气氛,不要被屯田之事?影响太多?。
*
天色很阴沉,厚厚的铅云堆叠在?一起,像是笼罩着一层永远不会撤下的幕布。
张伯宪的脸色比天色更阴沉,他压根一点都不想?与江湖人接触,可?季容业偏偏派他来送年货。
他很清楚,主?将派他过来的根本原因当然不是维持社交,而?是想?打探一下朝轻岫对在?千庄屯田的态度。
而?且自己也实在?是最?好?的选择——他出?身京畿张氏,是世家?子,很懂礼节。
千庄的土地泥泞,张伯宪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才从村子西边赶到村子东边。
可?能是快过节了,问悲门门主?暂居的农庄门口挂着一排红色的灯笼,大?门敞开着,无人把守。
之前怼过他的那个徐非曲就坐在?廊下,她手上拿着一卷书,偶尔翻上一页。
除了徐非曲之外,院中还?有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她腰悬长剑,眉目间带着一种很不好?惹的气质。
查四玉注意到有人过来,向来客随意一拱手,问:“诸位何事??”
张伯宪嘴唇动了动,压抑着心中不快,勉强客气道:“快过年了,我奉命给朝门主?送些年礼过来。”
送年礼是十分正当的求见理由,查四玉瞧了张伯宪两眼,还?是请人进门,让对方先在?侧厅中等候一会,又?带张伯宪的亲卫下去喝茶。
又?过了好?一会,查四玉终于重新?出?现,将已经等得很不耐烦的张伯宪带到了朝轻岫的书房中。
此地虽然是农庄,在?被问悲门弟子布置过后,倒是颇显雅趣,屋内的墙纸原本早就发黄,如今那些斑驳难看的地方,已被人用妙笔顺着轮廓勾勒成云烟飞鸟的模样。
靠墙的木榻上铺着一层又?一层细棉布做的垫子,垫子上是方形的矮桌,矮桌上摆着一副棋盘。
张伯宪并没注意棋盘的残局进行到了哪一步,他先忍耐着说完了毫无新?意的拜年辞令后,又?干巴巴道:“季将军让我转告朝门主?,说是已经准备将屯田地点定在?千庄,年后就会把农户撤出?去。”
这句话显得有些突兀。
朝轻岫的目光落在?张伯宪身上,好?似很有趣地笑了一下。
徐非曲能理解上司觉得有趣的点——在?朝轻岫只是自拙帮帮主?的时候,都没有哪位路过的豪杰会在?不经过商议的情况下,直接将结论扔到她面前。
当然季容业也可?以这么干,只是不跟相关方沟通就做决定,后面执行起来就很容易出?现意外。到了那种时候,朝门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显然不会出?手帮着善后。
其实张伯宪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勇气十足,他说话时,心中很有些忐忑,又?有些愤恨——几户农人的迁居而?已,实在?是常见得很,要不是问悲门那边的人身具武力,作为朝廷官吏的自己根本不用如此小心。
朝轻岫沉吟:“千庄中人安居已久,骤然搬迁,只怕会引起民怨,还?请季将军三思。”
张伯宪忍不住冷笑:“门主?不要骗我们外地人,千庄一代到底会有多?少民怨,还?不是门主?自己说了算,下官希望门主?能大?局为重。”
话音方落,他感觉房间中的空气都蓦然变冷了一瞬。
书房角落里站着一个面目冷峻的青年人,他神情如冰,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身边发生了什么,直到张伯宪说完刚刚那句话,才第?一次将视线投注到他身上。
朝轻岫扫了张伯宪一眼,态度更为温和:“这就是张将军的意思么?那朝某谨记在?心。”又?端起茶杯,“张将军还?有事?在?身,朝某就不耽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