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蓦地抬头,看到周遭所有人的奇怪神色:显然,他们都看出江鹭与她的关系十分值得琢磨。
段枫脸色微变,阻止:“二郎……”
段枫没有阻止得了,看到江鹭声音抬高,朝着那被困的美人,一字一句道:“姜循——
“你将当日你我定情时,你发过的誓言重复一遍。
“说错一个字,我都不会救你。”
姜循脸色瞬白。
--
姜循紧咬着齿关,一言不发。
她是未来太子妃。
这里这么多人,今夜之后,口舌混杂,她岂能坐实猜忌,让他们都知道曾经的她是如何模样?
未来的大魏太子妃,绝不可能与南康王小世子有旧。
……何况,她也不记得她曾说过什么话了!
--
江鹭冷眼旁观孔益,看孔益再也等不及,亲自跨下马,跌跌撞撞地拿剑去砍姜循。
江鹭眼中冰雪之光,渐渐烧成一团火焰——
冷静、疯狂,怜惜、漠视。
高高在上的小世子早已跌下云端,他俯着眼,收了所有的慈悲心肠,看着曾经的阿宁落难,看着曾经喜欢得不得了的美丽娘子,要被他人杀害于此。
他手心握紧。
血流顺着手心滴落,在袖口蜿蜒成浅浅一道红痕。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姜循——
看这个阿宁,到底是想活,还是想死。
--
姜循眼看孔益的剑要落下。
她看出江鹭与昔日不同的心狠。
她心中生出微慌感,空茫感。就好像她开始失控,曾在她掌控中的人事失去秩序,跌跌撞撞挣开傀儡线,翻转起来,要反咬她,报复她。
姜循头晕目眩,咬住下唇。
她抬高下巴,心想:说就说。
让这些人知道她的过去又如何?
大不了——今夜这里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
姜循眼眸冷冷地穿梭人群,与江鹭再次对上。
冰雪与密火交映,星光溅射。
茫茫大夜,冰封三尺。荒芜人间,蓟马无望将捕风。
死士们扣住姜循,姜循挣脱不得。孔益的剑泄愤地刺向姜循心口。姜循喘息间,固执地仰起脸望着远处江鹭,一字一句地重复——
“阿鹭,我亦倾慕你。无论日月更迭,山河崩塌,我心不悔。”
江鹭蓦地坐直。
轰——
天边炸雷,劈来一道洌冽寒光。
此时姜循僵硬如冰的声音,与记忆中轻柔坚定的少女声混于一处。
--
“……我亦倾慕你。无论日月更迭,山河崩塌,我心不悔。”
昔日情定之日,三月花飞,烂烂少女坐于花海间,凝望着那面红耳赤、磕磕绊绊说出爱慕之言的文静小世子。
小世子忍羞。
他弯下腰,与少女贴着额,欢喜轻喃:“真的吗?”
阿宁笑盈盈:“谁违背誓言,谁下地狱。”
--
记忆中少女轻恬之声,与此时姜循冷漠之声交叠——
“谁违背誓言,谁下地狱。”
姜循说完最后一个字,蓦地闭上眼。她身子微微发抖,被死士们扣着的身子开始觉得冷。一滴泪挂在她闭着的长睫上,她抿着嘴,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忽而,她听到尖叫声此起彼伏。
那些扣着她的死士们,仓促无比地松了手。
惨叫声连连,姜循怔怔睁开眼,发现没有死士再桎梏自己。
她愣愣地看着前方——
段枫面无表情,仍坐在马背上。
而前方的江鹭跃马入人群,长剑劈开,与天边炸裂的雷电光交映,交错出两道寒影。
林木幽深若海,狂风如浪,雪白衣袍猎猎扬风。
道路如尘沙般被劈开。
如同一滴清水入海,海至浊,水至净。清澈之水劈断浑浊人流,朝姜循直斩而来。
“嘶——”
马蹄高溅。
死士们听着孔益明显慌张的指挥:“快、快,拦住他,杀了他!不不不,杀了姜循,先杀姜循……”
一袭白袍入人潮。
激起千层浪。
三尺剑光照耀江鹭清寒眉目,他抬眸间,锦衣与面上溅了几滴血,几多冶艳魅惑。
--
一个个死士惨然倒地,死于江鹭剑下。
血流成河,孔益从受益方,变成惶恐逃亡方。
孔益声嘶力竭:“不、不!小世子,你和我有约定,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杀我!我我我……”
江鹭斩出一条血河。
--
不知何时,姜循怔忡地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朝前走。
她绕着树,踩着雪,偷看江鹭。
她看着这个不同寻常的江鹭,看着这个寒夜下英俊无比、凛冽无双的小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