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时不时溅射在脸上,肃霜迷惘地睁开眼,视界里只有一片昏暗。
她不太适应地眨了眨眼睛,忽然之间,无数画面与记忆流水般自心头流淌而过,她曾是吉灯少君,在天兵追捕下逃进了延维帝君的炼丹炉,阴差阳错下以仙丹的身份重获新生,如今正师从延维帝君做修行。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肃霜昏昏沉沉地扶住脑门,她的眼睛……之前明明是好的,怎么又坏了?昨天、昨天发生了什么?
又有零星画面钻入脑海,对了,她在山间迷路,等师尊来接的时候遇到个刻薄傲慢的犬妖,后来、后来……
肃霜怎样也想不起后来的事,只记得昨天自己莫名其妙出现在山道上,莫名其妙满脸血渍,双眼也莫名其妙再度失去光明,身旁只有那个犬妖,还是他把她送回洞天的。
是他动了什么手脚?
不……应当不可能,眼睛突然长好又突然瞎掉,此事不是一介妖类能办到的,她现在可是仙丹,只能是发生了什么被自己忘掉的变故。
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吵得她脑壳更晕,好像很久没做睁眼瞎了,她格外不适应,艰难地摸索半天,才将窗户合拢,刚要下床,身体却不小心撞在床边水镜上,湿了半幅衣裳。
这可太糟糕了,若一直瞎着也罢,好了又瞎才真真是折磨。
肃霜用力按住双眼,掌心传来的触感令她错愕——眼睛长好了?什么时候?什么缘故?
洪亮的玉钟声突然“当当”响起,有客来访,是谁?犬妖吗?
肃霜踯躅良久,终究还是摸索着起身,往洞天石门方向行去。
犬妖抱臂斜倚在洞天外一株桃树下,玉钟已经响了许久,石门还没有开启的征兆,但他耳朵极灵敏,隐约可听见门后不远处细碎迟疑的脚步声,看样子肃霜当真失明了,他甚至听见她不小心被绊倒的动静。
他的视线扫过洞天外不成形状的石阶,真成了睁眼瞎,她怕是能一路从这里滚下去。
尽管石阶变成这样是自己的功劳,犬妖还是选择冷血地无视之。
昨天他依约来到洞天时,肃霜已被那假太子掳走了,石门一直敞着,数不清有多少妖类盘踞在暗处,对着洞天里的奇珍异宝虎视眈眈。
收拾他们花了他不少时间,地形乱成什么样他可没工夫管,他找延维帝君是为了最紧要的一件事,排除所有阻碍,顺利推进才是重中之重,肃霜是帝君弟子,出意外就是变数,他不能让变数影响计划。
脚步声渐近,石门终于“轰隆隆”地开了一道缝,肃霜带着朦胧鼻音的声音自门缝后传来:“请问是哪位?”
犬妖开口应道:“是我。昨天你精神不济,今天好了没?”
石门又慢慢敞开一些,肃霜小心翼翼探出身,看得出她十分谨慎,多半只想露个脑袋,方便随时关门,但失明后失了准头,一脚踩中门边滑腻腻的青苔,整个人斜斜往旁边呲溜,踉跄着跌出来,眼看真要在乱七八糟的石阶上从头滚到尾。
犬妖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在她肘间扶了一把,触手却先摸到一层泥。
他这才发现,肃霜半边身子都被泥水泡透了,连左边脸颊都沾着几点污渍,可见开门这一路跌得不轻。
简直狼狈不堪,她一定不愿让人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道谢后立即扶着石门站直,脑袋微微垂下去,脸上泛起一丝苍白。
犬妖顿了顿,语气如常:“昨天我依约前来拜访帝君,你却不在,周围的妖说你被天界太子抓走了,他为何抓你?”
肃霜迟疑地想了片刻,终究摇头:“我……不知道,没印象了,我有被太子抓走?”
曾经的吉灯少君确实被真天界太子掳走过,要她变成吉光神兽拉车,但那已是数万年前的旧事,时光荏苒,天界两次大劫,如今连天帝都没了,又何来太子。
犬妖见她声音低哑,形容不振,料想多半遭受过什么折磨,自己找过去的时候,她满头满脸都是血,眼睛还瞎了,她不想提这些再正常不过。
“那个假太子已经死得灰飞烟灭,忘了最好。”犬妖利落地跳过这个话题,“帝君还未归来?”
肃霜想起师尊留给自己的信,他走得未免太巧。
“师尊前日一早就出门寻仙草了,我也是那天回去才发现。他老人家但凡出门,短则数月,长则数年,归期难定……我不知道你找他有什么要紧事,若是炼制丹药,我可以帮忙。”
肃霜停了停,又道:“谢谢你昨天帮我,力所能及的话,我义不容辞。”
虽然记不起昨天发生了什么,人家出手帮了她是事实,她自然要释放善意,然而犬妖似乎并没有尽释前嫌友好往来的意思,语气十分冷淡:“我并非为了炼制丹药。既然帝君归期不定,劳你将水玉归还,我三个月之后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