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金光比闪电还快,“轰”一声重重砸落,却是一条巨大的金蛇。
季疆立在蛇背上,一手捂着脖子,猩红的血从指缝里汩汩涌出,他一动不动,既没有治愈伤处的意思,也没有反击的意思,只死死盯着前方。
深坑旁多了一道纤细身影,甫一落地便摇晃着摔了下去,她大半张脸上盖着黑斑,目光却如冰刺一般,同样死死盯着蛇背上的季疆。鲜血斑驳在雪白的鲛绡裙上,她手里捏着一根血淋淋的玉珠花树簪,看起来伤了季疆的正是这根簪子。
季疆忽然开口,声线微微发颤:“……是你?我在做梦?”
没有回答,一团团风绕着肃霜打转,吹拂青丝,她挣扎着好似难以起身,却又好似下一刻就能被燃烧的血裹挟着扑上来。
季疆眼怔怔看了片刻,正要跳下蛇背,冷不丁一双漆黑巨掌抢先抓起那纤细的身体,银龙化作长鞭,“唰”一声锐响,硬生生将他抽去地上,肩上一重,一只脚踩在上面,如山压制,他微微仰高下巴,对上祝玄幽深冰冷的眼睛。
“别妨碍我。”季疆没有挣扎,声音略带沙哑。
祝玄充耳不闻,先偏头看了一眼肃霜。
她像是耗尽了气力,瘫在玄凝术中一动不动,衣服上虽然血迹斑驳,不过应当都不是她的血。
玄止居下了多少限制祝玄很清楚,熟悉他的紫府,又能避开限制无声无息带走肃霜的,除了季疆不会有谁,怪不得他突然跑来凑太子酒宴的热闹。
“带走她想做什么?”他问。
季疆笑得料峭:“我早就叫你让给我。”
又是让?
祝玄眯起眼,声音一点点沉下去:“我说过叫你不要犯病,这是第三遍了。”
季疆上回犯病是八百多年前,他在下界遭遇妖族偷袭,祝玄赶到时,满地血泊中只有个狼妖还留了口气,季疆满面失落,将那不成形状的狼妖捏在手里盯着眼睛看,一面喃喃:“之前是怎么看我的?不对啊,不是这样……真让我失望。”
他那次伤及无辜的山神土地,在夏韵间地牢里关了三十二年。
时隔八百年,会发疯的季疆又出现了,说着温柔的鬼话,做着匪夷所思的折磨虐待。
他果然还在笑,话语像从舌头尖弹出来般轻巧:“我也说过叫你放心,也是第三遍了。”
他们作为兄弟被水德玄帝抚养长大,对彼此过往与脾性了如指掌,祝玄淡道:“当年一落千丈,是你自己蠢,有空发疯,怎么不多想想你母亲?”
骤然被他提到母亲,季疆面上的笑瞬间淡了,金蛇跃然而起,倏地和银龙缠斗在一处,但见金银两道光如电光般急闪,锐利的尖啸声回旋不绝,大半座花林被神力卷成了碎末,漫天烟尘乱滚。
电光石火一瞬,两道光又一下分开,银龙重新盘踞祝玄发间,金蛇也重新回归季疆右耳。
滚烫的神血落在季疆脸上,他的视线扫过祝玄左臂,那上面被金蛇拉出一道狭长深邃的血口,他复又抬手握住自己的右臂,上面同样有一道银龙扯出的伤。
四下里一片死寂,季疆停了片刻,正要说话,却闻狂风又起,风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光,漩涡拉扯下,火光瞬间凝聚,又瞬间分开,化作十点幽幽魂火,悬在肃霜头顶。
书精也好仙丹也好,都不可能有这般旺盛而磅礴的魂火,那是真正神族的神魂。
祝玄只觉玄凝术掌中一空,肃霜似风一般散开,狂风再落地时,已化作一头华美的神兽,四肢纤长如鹿,自头顶至后背披散的皮毛丰盈而绚烂,说不出是什么色泽,似星光,又似霞光,看一眼便再难离开视线。
“是……是吉光神兽啊!”周围的神官们惊骇地叫出了声。
“是她。”季疆定定望着魂牵梦萦的身影,声音很低,“别妨碍我,祝玄,就这一次……我找到她了。”
神力迸发,金蛇盘旋而起,托着他高高飞上天,华美奇妙的神兽也疾电般窜上天——快,一切都快到反应不过来,绚烂的光重重撞在季疆胸前,只在天际留下一道残影,曲曲折折地绕出玉清园。
源明帝君怔忡半日,突然嘶声道:“禁庭司何在?追上去!抓住那只吉光!”
诸神急急沿着残光追逐,却是来到了众生幻海畔,但见华光比任何电光都迅捷,弹指刹那间,季疆已被吉光神兽踏于蹄下。
神血从他五官中溅射,他却一直在笑,突然抬手攥住神兽纤细的前蹄,血珠从睫毛上滚下来:“我抓到你了,你别想跑。”
丝丝缕缕奇异而陌生的神力似乎随着神血从他身上漫溢出来,源明帝君两手剧烈颤抖,急道:“救他……救他!快!”
救谁?季疆?禁庭司护卫们错愕地愣住了。
今儿发生的事太过奇诡,突然间太子被怨念黑龙切成碎片,突然间书精秋官变成了吉光神兽。更奇怪的是帝君,前一刻他还怒气冲冲叫抓两头疯犬,后一刻又开口叫救他,那个季疆需要救?看起来他明明是自己要被吉光神兽当球踢。
护卫们正为难,却见祝玄抬起手,一柄漆黑的宝剑悬浮在了身后。
夜一般的雾气如滴进水里的墨,巨大的水墨神像落在天顶,漆黑的宝剑“飒”一声清响,四下里登时暗如黑夜,黑雾把季疆与吉光神兽的身影团了个结结实实。
祝玄身形一晃,钻入黑雾,站定在季疆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