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嬴也是六岁开?始学骑射。第一匹马也是一匹温驯的黑马。
后来阿翁也秉承父亲遗念,将能教的,都教她,能为她做的,都为她做了。
俞嬴骑在马上,寒风一吹,眼睛有些潮,他们都说“明月儿以后就像天上的月一样明亮”,却不知道,他们尽心?教养的明月儿一生?都蹉跎在无奈彷徨和阴谋诡计当中,最?后死在一支冷箭下,几根枯骨埋在了远离故国的燕国小城弱津。天下间最?辜负长辈期望莫过于此了。
后面传来马蹄声,俞嬴回头,是令翊。俞嬴对令翊粲然一笑。
两人都轻轻勒马,马速慢下来。
令翊扭头看俞嬴:“这天下是不是就没有先生?不会的东西?”
“哪里敢这么说呢,”俞嬴皱眉,做努力思索状,“一定还是有的,让我想想……”
令翊笑着“嘁”她,“嘁”完问:“要不要赛一程?”
“俞嬴哪里来的胆子,敢跟将军赛马?”说着,俞嬴却当先挥动马鞭,“驾!”
令翊笑着扬鞭跟上。
寒风扑到俞嬴脸上,刚才眼角的潮意散了。
有俞嬴纵着,令翊带着,一路上公孙启就像撒开?笼头的小马驹子,各种撒欢儿,又是骑马,又是学射箭,闹闹腾腾,跟在宫中时简直不像一个人。
俞嬴觉得这样甚好,小孩子闹腾些好,学骑射更好,那?可?是保命的本事?。
俞嬴自己?也试着重?拾从前的骑射,但骑马还好,射箭却不大行——盈本来就瘦弱,前阵子自己?又受伤大病了一场,更没力气了。
俞嬴每每看令翊显摆地射飞鸟,射树叶,射各种各样大大小小、远远近近、或动或静的东西,都羡慕不已。算上前世,她也没见过几个这种神射手。之前在新河诱田唐时,令翊一边骑马过河,一边回身随手就射中齐军将旗旗杆,原来不是碰巧,是本事?在身。
“这是怎么练出来的?”俞嬴问。
启也睁大眼睛等着他回答。
“趴在东北那?边的城墙上,闲着没事?就举着弓,逮着什?么就瞄准什?么练出来的。”令翊笑道。
俞嬴和启都再次撇嘴,趴在城墙上举弓逮什?么瞄准什?么的肯定不止他一个,但恐怕这样的神射手很少。
这事?还是有天赋在的。
从武阳往南,再折向?东,燕国质子一行虽走得实?在算不上快,但不几日也已到了边城高?阳。过了高?阳,斜着往东,抄一点近路,经过一些赵地,便进入了齐境。
“不远处就是河间城了吗?”公孙启问。
俞嬴点头,如今河间归了赵国。从前自己?去赵国游说赵侯,在阵前劝公子亭,解了河间之围,而今又给赵侯献计,让赵得了河间,这世间事?多么荒谬。
“从前老?师说赵公子缓在临淄因为人狂傲,为人所乘,被杀死于临淄街头,引得赵国伐齐,兵围河间。若公子缓不狂傲,是否就能幸免于难?”公孙启问。
俞嬴看着公孙启,到底是小孩,去敌国为质,哪有不怕的,但俞嬴还是说了实?话:“或许能,或许不能。很多时候被害,并不一定是这个人做错了什?么,只是那?害他的人有利可?图罢了。
“当时田氏要挑起赵国与从前齐侯的矛盾,使自己?篡位时赵国不加干涉,甚至想利用赵国之手除去齐侯,公子缓自然是最?好的工具。即便他不跋扈,没有在宴会上对齐侯不敬,田氏怕是也会找别的由头把?他卷进去——事?实?上,我觉得公子缓在宴会上对齐侯不敬这件事?本身就很蹊跷,恐怕也是受了有心?人的挑拨激将。”
公孙启小脸有些忧郁。
俞嬴一笑:“却也不是说公子缓就定死无疑。”
公孙启抬眼看她。
“他若于当时局势更清楚些,自己?更谨慎些,始终没有让田氏找到可?乘之机,身边又有像我这样的老?师和像令将军这样勇猛之将护卫,田氏或许就会去想别的办法了。”
公孙启想了想,点点头,脸上重?新又露出笑意。
俞嬴在心?里轻轻叹一口气,在齐国临淄有许多质子质女,有的受人追捧,有的四处钻营,有的受人轻视,而启无疑是最?难的那?种——受人敌视,至少开?始这阵子会很艰难。
俞嬴很想给启讲讲临淄质子质女百态,却恰巧在路上遇见中山国送往齐国的质女。
中山国是戎狄建立的国家,在燕国西南,其位置很是微妙,恰把?赵国之西北与东南割开?。从前魏文侯的时候,为魏国所灭,成了太子击也便是当今魏侯的封地。但魏国与中山并不接壤,后来魏国无暇北顾,赵人控制了中山,而就在前两年,中山复了国。
接壤之邻国多不融洽,燕与中山便是如此,但要说有多大仇怨,却也没有——燕国虽弱,中山也是不太敢惹的。先前燕国大夫高?已从邯郸回燕国经过中山,被戎人的一支阻了一下,高?已知会中山君,事?情?解决得还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