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景笑道:“老?师就罢了,你只跟某学了几天画,你能有今日成就,靠的全是自己,跟某无?关。不?过,某虽不?才,尚有些许薄名在外?,你要是叫某先生,还得拿得出一二名作才行。”
张叔景可?不?敢自称夏川萂的老?师,当年是他挑剔夏川萂的出身,拒绝收她做弟子,现在夏川萂初见功成,他可?不?会去摘这喷香的果子,他还没那?么大的脸。
但夏川萂要在外?叫他一声先生,他也不?会那?么痛快的答应,名师嘛,总要有些脾气的。
夏川萂笑笑,示意芸儿将一直背在背上的瘦长匣子取下来。她见张叔景看了好几眼芸儿,就介绍道:“这是我的婢女芸台。”
芸台就是黑丫,后来做了她的婢女。她觉着黑丫这个名字就挺好的,但夏大娘觉着这名字卑贱,就让她给黑丫重新起一个。她自己去问黑丫想要个什么名字,当时黑丫正在拿着大铲子炒油菜籽,听她问想要个什么名字,就说她想叫芸薹。
在芸薹作为一种油料推广开之前,芸薹只是一种野菜,夏川萂就给她写?了“芸台”这两个字做名字,既是谐音“芸薹”,也是希望她能学富五车。因?为朝廷有一个官署的名字就叫芸台,是藏书的地?方。
芸儿对张叔景的打量恍若无?觉,她将后背长匣取下,轻轻放在了两人?对坐的案几之上。
夏川萂亲自打开长匣,从中取出一个卷轴出来,芸儿适时取走长匣,并?将杯盏推到案几边缘,确定案几面上没有水渍才作罢。
夏川萂拿出这个卷轴,张叔景神色就微变了,等她展开卷轴,露出里面的画作,张叔景神色更是变的郑重其事起来。
这是一副怎样的画啊,骨丰神秀不?足以?形容画上之人?的神采半分,神工意匠不?足以?描述画作的构思?和?意境,有人?赞美名家名作丹青过实,张叔景瞧来也就那?样,因?为他自己也能做到,就不?觉着那?是技艺高超到不?可?达成了。
但眼前这幅不?同。他单只知道这丫头调色有天分,但不?曾想到色彩能斑斓成这样还不?显纷杂,莫不?是将这世间色彩都采撷来夯入这幅画中了吧?
单只这一项调色的技艺,世间再无?能出其右者。
张叔景小心的端起这副人?景结合的画作,一时远观,一时近看,一时又拿到窗边对着日光仔细调整角度比对,足足有两刻钟,芸儿都要怕他一不?小心将这画弄坏了,等的快不?耐烦的时候,他才重新将画作放在案几上,珍惜的铺好,神色复杂问道:“这是你的画作?”
夏川萂:“......是。”
张叔景:“只凭此作,你已经足够名扬天下了,某教不?了你了。”
夏川萂却是好奇问道:“先生没瞧出来画中人?是谁吗?”
张叔景也很奇怪夏川萂怎么会这么问,但也如实回答道:“栩栩如生,是郭氏少君继业。”
时人?画人?物首重神与意,这幅画上的人?物神、采、形、意四者兼具,他一眼就认出来是郭继业了。能画的这么像,也是这画的另一个特点,但在他这样的大家看来,这画的构思?和?色彩才是最重要的,像与不?像倒是不?重要了。
夏川萂有些不?确定问道:“他......真的长这个样子吗?”
张叔景失笑:“你是他的侍婢,他长什么样你不?知道?”
夏川萂敛眉落寞:“我只做了他一年的女侍,却是已经七年未见了,他到底长什么样子...我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夏川萂是真的不?大记得郭继业长什么模样了,她只记得那?是一个十分好看的少年,好看到只要他在周围所有景和?人?就都失了颜色,万物都成了他的陪衬,让所有看到的人?都挪不?开视线。
等她某一天突然发觉她居然有些记不?住郭继业的模样的时候,夏川萂是有些慌张的,她怎么会忘记那?样一个人?呢?那?个给了她新生活的少年,理?应是她世界中最重要的存在之一,她居然这么容易就忘记了吗?
时间果然是最好的橡皮擦,它能抚平一切人?与物曾经存在的痕迹。
她开始在纸上描摹她记忆中的模样,每画完一副,她就拿去给老?夫人?、郑娘子、赵管事等熟悉郭继业的人?去看,问他们她画的像不?像,每一个人?都说很像,画上的人?就是郭继业,但她总觉着画中人?十分的虚假遥远,并?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绝美少年。
这一幅画,是她努力画了半年才最终完成的,人?物角度她选择背影半回首的形态,只露出锋利的下颌,可?以?窥见一角的俊秀侧脸,挺俏鼻梁,半只神光内蕴的眉眼,其他就全都隐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