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的夏川萂就是想知道郭继业是怎么看她的,是跟郑娘子一样觉着她桀骜不驯想要将她的刺都拔掉,还是觉着她没错,认为她有权利处置自己的所有物。
是奴,还是一个人。
郭继业拨弄着兰草的叶子,良久,才幽幽道:“夏川,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我不知道你?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的。但我的祖父曾跟我说过?一句话,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想做个什么样的人,完全取决于你?自己,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今天,我将这句话说给你?听,你?我主仆共勉吧。”
“我要做什么样的人,取决于我自己......”夏川萂喃喃道。
夏川萂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道理她都懂,她以前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只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切都推翻重来,生存的苦难和挣扎已?经?让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过?去的生活了?。
她内心清楚要改变,但她本心本性上又不想改变,老话不也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
夏川萂茫然了?,是遵循世?情还是遵循本心而活,她以后要怎么做才是对的,才是对她最好的,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了?。
外头阳光晴好,葱翠的君子兰在室内投下斜斜的一道阴影,覆盖住了?夏川萂小小的身形,但这道阴影太过?瘦小了?,也只能笼罩住她的半边身子,这让她一半露在阳光下,一半站在阴影里。
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明明暗暗沉沉浮浮的总是找不到一个锚点,也找不到继续前行的方向。
想不通就不想了?,夏川萂没有难为自己的习惯,她强自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其他人身上。
比如眼前的郭继业。
刚才郭继业将英国?公教导他的一番话都说给她听了?,他一定是有感?而发。
那么,这个“感?”是什么?
夏川萂开口问道:“公子,和张氏商议抗灾不顺吗?”
郭继业:“....张郡守已?经?派遣老仆回老家协助族人应对旱情,只是他们认为蝗灾之说是杞人忧天了?,邺城境内目前还没有发现大量蝗虫。”
夏川萂心下发沉:“只是没有发现大量蝗虫,并不代表没有蝗虫对不对?蝗虫繁殖也是需要时间的......张郡守怎么想的,难道张氏没有关于旱灾和蝗灾的藏书吗?再?不济张郡守为官这么多年?,基本的治民经?验总是有的吧?他为官几十年?遇到的都是风调雨顺吗?他就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吗?”
郭继业却是上下打量着夏川萂,道:“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你?才是最奇怪的吧?你?凭什么就认为为官数十载的张郡守不应对不知道在哪里的蝗灾是错的,而你?不是在危言耸听妖言惑众呢?”
夏川萂张张嘴,心下发冷,她又在犯蠢了?。
什么旱灾什么蝗灾的话本不应该是她这样的小丫头能说出?来的。
夏川萂低下头,掩饰住内心的不确定和蠢蠢欲动,她此刻就像是一个天平,一端是灾情下无数的人命一端是她自己超越了?年?纪和身份的认知,是保别人的命还是搭上自己的命让人当妖怪处理了??
话说回来,搭上她自己的命就能救百姓的命吗?
不,这是一个悖论,她根本谁都管不了?,她只有一个人。
她还是一个连自由身都没有的奴婢。
夏川萂嗫喏道:“是我..是奴婢错了?,公子和张郡守是对的。”
还是保自己的命吧。
郭继业好似没有察觉到夏川萂的犹豫和挣扎,他倚在窗前,扯下一根兰草叶子拿在手里把玩,像是闲话一般随意道:“给郡守谏言我已?经?做到了?,听不听是他的事,不过?,郭氏会未雨绸缪,预防即将到来的蝗灾和灾民冲击。”
夏川萂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郭继业:“本公子相信自己的判断,今夏一定不会太好过?。”
夏川萂不敢说话,她怕多说多错,但她自己不知道,她看着郭继业的眼神是崇拜和敬畏的。
这就是未来的家主啊,虽然还是少年?,虽然上头还压着好几座大山,但这就是几百年?世?家郭氏新生代最强的力量之一啊。
聪明敏锐,内心坚定,遇事果断,不受外界影响,并且相信自己是正确的。
在这个时代,非百年?豪族不能养育出?这样的风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