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争在车里观察了会儿,不见吕鸥有更多动作,也没有看到吕鸥等待的人出现。中途吕鸥朝他的方向张望,很可能看到了他的车,随后迅速离开。他想追上去,但毕竟这一趟并不是来见吕鸥,于是给孔兵拨了个电话,让分局进一步紧盯吕鸥。
嘉慧小区比较老旧,门禁形同虚设,谁都可以进出。陈争进去时,门卫看都没看他一眼。他来到张家门口,敲了敲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打开门,她满面愁容,担忧地问:“你是?”
陈争给老人看了看证件,“你是张曦苒的奶奶吧,她在家吗?我来问问她二中的事。”
里屋传来脚步声,不久,一个穿着蓝色居家服的女孩出现在老人身后,看了陈争一眼,又很快低下头。
老人连忙将张曦苒拉过来,“不怕了不怕了啊,警察来了,有什么你就跟警察说。”说完,连忙将陈争请进屋。
张曦苒却没有奶奶这么欢迎陈争,低着头一言不发,很符合二中师生对她的评价——内向木讷。
张家一家四口挤在这套不算大的三室一厅中,大概是有老人的缘故,屋里到处都堆着不肯丢的老物件,显得格外拥挤。张曦苒的父母都是打工人,即便女儿情况堪忧,他们也无法在家陪伴。老人让张曦苒坐在客厅和陈争好好说,又给陈争倒了杯水,怕打搅到他们,自己回了卧室。
陈争最近自己接触的、听说的老人都不少,和那些已经破裂的、濒临破裂的家庭相比,张奶奶着实是个非常好相处的老人。陈争便以她作为话题,“你奶奶很疼你。”
张曦苒有些诧异地抬头,大约以为陈争开口就会问她杜倾的事。
陈争说:“这两天一直是奶奶陪着你吗?”
虽然是在自家,但张曦苒的坐姿十分局促,“你,你想问什么呢?”
陈争说:“我们正在找杜倾,你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吗?”
张曦苒摇头。
陈争看到茶几上放着一箩筐毛线和织到一半的围巾,“你的手艺是跟奶奶学的?”
张曦苒肩膀抖了一下,小声道:“是。”
陈争问:“送杜倾玩偶是什么意思?那个玩偶是专门给杜倾勾的吗?”
张曦苒小幅度点头:“嗯。”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陈争说:“我已经去过二中,见过你的部分同学,她们都说……杜倾以前骚扰过你,你非常反感,她们不理解,你为什么会送他玩偶。”
张曦苒说:“但是人每时每刻都在改变不是吗?我讨厌他,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最近我,我觉得有点喜欢他了。”
“是吗?那改变的契机是什么呢?”陈争问得很温和,像是认真地探讨感情问题。
张曦苒的头埋得更低,“……我最近过得不是很好。”
“嗯?”陈争耐心地倾听。
张曦苒说,对于杜倾的骚扰,她确实困扰过很长一段时间。她出生成长在很普通的家庭,自己也是个普通得没有丝毫亮点的女孩。对于混混这种群体,她天生就抱着远离的态度。父母也总是告诉她,不要惹事,实在是遇到了,就尽可能地躲。杜倾的接近让她很害怕,她实在想不明白杜倾为什么盯上了自己。
杜倾说喜欢她,想认她当妹妹——当妹妹在校园里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她有哪里值得杜倾喜欢吗?
她的朋友知道这件事,起初都以为她搞错了,后来亲眼看到杜倾来找她,才惊讶不已。
混混的追求并没有带给她一丝喜悦,她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本就一般的成绩也受到影响,偏偏她的性格不足以让她直白地拒绝杜倾。就这么过了两个多月,杜倾突然对她不感兴趣了。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她不敢相信,又过了一段时间,她才确定,杜倾是真的不再缠着她了。
但是最近,高考压力像一座大山一般压在她的身上,她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成绩怎么都提不上去,永远原地打转,而有的高一高二敞开玩的同学开始收心学习,排名突然超过了她。每次成绩公布,她都感到被狠狠推入冰水中。回到家,父母疲惫失望的眼神更是让她无地自容。
她开始自暴自弃,回想高中这三年,最鲜明的记忆点竟然是杜倾追自己的时候。好像只有杜倾这个混混正眼瞧过她,只有杜倾对她说过喜欢,可是她当时为什么这么傻,不接受这份喜欢?
四面八方的压力让她透不过气,回忆被杜倾追的时光竟然成了她唯一的解压手段。慢慢地,她不甘心只是回忆,她想:我能不能挽回呢?
小时候,她的衣服都是奶奶织的,奶奶不仅会织毛衣,还会在毛衣上勾非常漂亮的图案。她初中就学会了,只是上高中后课业繁忙,她几乎没有勾过。十中有个女生失踪后,玩偶突然在校园里流行起来,她想,就勾那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