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瑶溺在谢玉升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身子,耳畔一片安静的静谧,心也安静了下来,这一刻爱人陪伴在侧,好像再没有烦忧的事情了。
她听见了窗外窸窸窣窣的动静,细碎地打在窗户上。
秦瑶问:“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谢玉升松开她,“我下榻去看看。”
片刻之后,他回来,再次搂住秦瑶,静静道:“下雪了。”
“下雪了?”秦瑶惊讶,脸上扬起笑道,“原来是下雪了,等明日起来,就可以看到皇宫被覆盖得一片雪白了。”
秦瑶迫不及待地期待明早快点到来,心里愉悦,瞌睡都一扫而光了。
思绪乱走之间,她想到自己远在西北的阿兄,露出几分担忧,道:“长安下雪,西北会下吗?若是大雪拥堵道路,恐怕阿兄路上要耽搁了。”
谢玉升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的吻,道:“睡吧,不会有事的。”
秦瑶点头,与他一同沉入睡梦之中。
长安城笼罩在月色之中,同一时刻,距离长安几百里外的西北碎叶城外,月亮才刚刚攀上夜幕。
寒风萧瑟,风吹起黄沙漫漫,打在帐篷之上,如同猛兽在嘶鸣。
突厥王妃谢柔枝,正坐在王帐中,安静地听着帐子外的动静。
她双目失明,眼睛上覆上了一层浅浅的白纱,眼前一片昏暗,能倚靠的只有一双耳朵。
冷风肆虐,寒气侵略,火炉里炭火发出“噼啪”的声响。
谢柔枝在黑暗之中好像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柔声问火炉边立着的婢女,“阿璧,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阿璧摇摇头,道:“奴婢未曾听到。”
谢柔枝站起身来,往帐子外走去,这一次帐子外的士兵没有拦着她。
不久前,齐军北上,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剿灭了突厥部落,谢柔枝所在的突厥王帐,也未能幸免于难,阖族被齐军斩杀。
齐军见到了谢柔枝,念在她和亲公主的身份,没有牵连她,将她安排在了一处帐篷中,给她提供吃穿用度。
那些送上来的精致罗裙,触手细腻丝滑,谢柔枝已经很久没穿过丝绸衣裙了,才触及一下,便缩回手,落下了泪。
齐军待她很好,唤她公主,给她行礼,一切都让谢柔枝觉得陌生却又心暖。
唯一的不足,就是齐军限制她的出行。
谢柔枝问他们为何自己不能出去,齐军的回答出乎意料,说这是上面大将军的旨意。
大将军?
谢柔枝不认识什么大将军,却也不敢再问,她的身份太过尴尬,既然嫁给了突厥人,骨骼里便烙下了突厥人的印记。
如今对于大齐,她的身份不再是尊贵的和亲公主,只是一份恨不能抹灭掉的耻辱。
所以齐军监督她,限制她的自由,她能理解......
只是她很难过。
她因为失明了,一双耳朵格外的聪颖,能听到小兵们私下的交谈声——
“要我说,突厥已经亡族了,玉真公主作为突厥王妃,也应该随突厥人一同去了,她这个身份回京城,别人怎么看她?”
“她要是一剪子自裁了,我还敬佩她,如今她眼盲身虚,又嫁过人,即便是公主之躯回朝,谁还会娶她一个突厥人留下的玩意?”
“玉真公主”,便是和亲时,先帝给谢柔枝封的封号。
这样的话谢柔枝听了,纵使心里难受,却也不能说什么。
她想好了自己的退路,她不愿意回长安,就打算在西北度过剩下的日子,
等见到那位大将军,便和他说明心中所想,想来对方应该能理解。
谢柔枝出了帐篷,风卷着风沙吹到她面颊上,她轻轻咳嗽了几声,听到了轻快的马蹄声朝自己走来。
谢柔枝笑了笑,认出来那是自己的马驹。
从长安到西北,这是为数不多还陪伴着她的伙伴。
谢柔枝将头靠在白马脸上,揉了揉它雪白的毛发,轻声道:“我们很快就可以走了,那个大将军今晚就会来这里。”
马儿亲昵地蹭了蹭她,鼻尖呼出湿润的潮气。
谢柔枝呼了一口气,翻身上马,浓黑的乌发被风吹起,衣裙一层一层在风中绽放,那衣裙叠着好几层纱,此刻吹开,耀目如玉,得犹如一朵寂静幽暗的昙花,盛开在大漠之中。
她迎风而立,静静地等待着那一串马蹄声靠近。
一队轻甲骑兵,驰骋在大漠之上,身后是辽阔的月色与孤烟,苍茫而雄浑。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伴随着那急促的马蹄声,同一时刻,还有千万粒细碎的雪花,从漆黑的夜幕落下。
谢柔枝看不见,伸出一只手,接住天上落下碎玉似的雪粒,喃喃道:“是下雨了吗?”
几丈远外,响起一道静静的声音:“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