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崔婕妤转向皇帝, “皇后殿下请了外命妇们在太液池乘船游湖,陛下不是想看看皇甫娘子吗?” 她笑意婉转,“正好皇甫相公也在殿上,陛下如果觉得好,可以当场下旨。”
“叫她来。”皇帝也有了醉意。
崔婕妤对宫婢使个眼色,“不要惊动皇后和皇甫夫人,就说是皇甫相公的钧旨。”
皇甫南被宫婢领进了麟德殿,脸上犹带困惑。踩在寸许厚的红氍毹上,迎面就是飞雪惊鸿似的袖裾,还有轻罗金缕遮盖的酥胸和藕臂,这是一场足以让男人恍惚的酒色盛宴。有人当她也是教坊的舞伎,要调笑几句,皇甫南却脚步不停地往皇帝面前去了。郁金色罗裙,春水绿帔子,都只是微微一动,拂过了酒案。
“见过陛下和婕妤。”不见皇甫达奚,皇甫南顿悟,她垂落了眼睫,盈盈地下摆。
皇帝用醉眼瞟着她,思忖不语。
崔婕妤在御前设了月凳,叫人取阮咸来,交给皇甫南,“皇甫娘子,你弹一曲阮咸给陛下听。”
皇甫南没有接,“我不会弹。”
“只是随手拨一拨弦子,”皇帝突然说话了,很和蔼,“朕听说,皇甫相公家的女儿,都很聪慧。”
皇帝一开口,钟罄都静了,皇甫达奚只得硬着头皮说:“九妹,你就随手拨一拨。”
皇甫南说声“是”,端坐在月凳上,还未伸手,阿普笃慕撂下金瓯,大步走上来,把阮咸从宫人怀里抢过来。他平时在御前也算进退得宜,这个举动简直是鲁莽至极,连李灵钧都吃了一惊,喉头险些迸出“护驾”两个字。
皇甫佶倒比他镇定,默然盯着御前的几人。
“陛下不知道吗?”阿普笃慕抱着阮咸,像抱着一把刀,他满不在乎地对皇帝施礼,“爨人除了善锻刀,还善弹月琴。臣也想为陛下奏一曲。”
他眼里好像没看见皇甫南,盘膝往御案旁一坐,宫人送上了精雕细镂的拨子,散发着淡淡的龙香气息。阿普笃慕垂首盯着上头刻的“盈”字,隔了一瞬,原来那个拨片猛地挑动了琴弦。
这琴声急促得没有章法,也无人应和,阿普笃慕一张嘴,竟是陌生的语言——银苍碧洱之间的爨人,都对这首歌滚瓜烂熟。
“赤龙贯日,金鹰横空,
佳支依达波涛滚,英雄诞生。
脚下骑九翅神马,栖于太空之云端!
铜矛刺恶鬼,藤萝缠蟒蛇,
铁刀劈风雷,竹箭破雨雪!
哦豁!支格阿鲁!
左眼映红日,映日生光辉!
哦豁!支格阿鲁!
右眼照明月,照月亮堂堂!
哦豁!支格阿鲁!龙鹰之子!”
皇帝不解其意,默默地听完,笑道:“朕不知道,阮咸的声音,竟也能这样高亢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