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姹辩解,“我从不打呼噜,也不磨牙。”
阿普不再搭理她,和白虎在席子上打了一会滚。他不舍得把白虎撵出去,说:“你乖乖的别动。”把腰带一头松松系着白虎的腿,另一头拴在桌腿上,然后鼓起嘴巴,“噗”吹熄了油灯,爬到席子上去睡觉。
水畔的傩鼓早已歇了,万籁俱寂,阿姹不安地动了动,她的耳朵尖,听见飒飒的山风里夹杂着铜锣夜鼓的敲打声,还有人的呼喝,兽的低吼。“你听见声音了吗?”阿姹紧紧抓住被角。
阿普见怪不怪,“是寨子里在抓老虎,要献给皇帝的。”
阿姹说:“你把席子往这边挪一点。”
阿普不肯离他的白虎太远,“帐子里太热了。”
呼喝声震得屋顶都在颤,阿姹掀开帷帐,赤脚跳下地,抱着枕头到了屏风外头。阿普光着上身躺在席子上,窗扇半掩,能看见挂在屋檐上的白月亮。阿姹颤声说:“我害怕。”阿普没做声,阿姹把枕头和阿普摆成一排,躺在席子上。
新编的席子还散发着松针的清香。有火把自窗外一晃,又不见了。霜似的月光把阿普的眉毛和眼睛照得很清楚。萨萨说阿普笃慕托生错了,他这张脸原该是个漂亮的阿依妞妞。
阿普嘲笑阿姹,“胆小鬼。”
阿姹轻声反驳,“你是蛮人,纹身绣面的蛮人。”
“阿达是蛮人,达惹姑姑也是蛮人啰?”阿普毫不留情揭她的底,“你还吃蛮人的饭,跟蛮人一起睡觉。”
阿姹只好不说话。她听见墙角的白虎气息咻咻,忙又说:“它才打呼噜,它好像只大猫。”
阿普忍不住骂她,“你真笨。大猫能把坏人的脑袋咬掉吗?”
没脑袋的人,岂不是断头鬼?脖子上碗大的疤。阿姹用手捂住耳朵,“你别说啦。”
阿普笑嘻嘻,又说:“胆小鬼。”
他睡觉不安分,一会朝里,一会朝外,一会又在枕头底下捣鼓。松毛席给两个人睡,是有些挤,阿普转过身面朝阿姹,呼出的气都喷在她脑门上。阿姹被他闹得不舒服,“你干什么动来动去?”
阿普又背过身去,声音闷闷的,“背疼。”
阿姹睁大了眼睛,他的纹身已经结痂了,乌蓝的线条诡异可怖,布满了整个脊背。阿姹又悄悄往后退了退,快滚到地上了。
半晌,她以为阿普睡着了,阿普突然伸出胳膊,从枕头下摸出一个朱红色的小薄片。对着它沉思了一会,他推了推阿姹,“你看,这上面刻的什么字?”
阿姹借着月光,隐约看见薄片上雕的天马凤鸟纹,字迹细小,她好奇地问:“这是染红的象牙吗?上面刻得好像是个汉字,‘盈’。”
“盈,”阿普嘴唇翕动着,“那是什么意思?”他和萨萨一样,不通汉文。
“就是说,装得很满。”阿姹转着眼珠,“或者,有个女人,名字叫做盈。”
“胡说八道。”阿普吝啬,不肯再给阿姹多看一眼。他把薄片放回枕头下,嘟囔说:“我讨厌汉人,尤其是汉人的皇帝。”
阿姹吓唬他,“你如果在姚州说这种话,要被杀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