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榕说出这番话,顿时念头通达。知难行易。他少时读过《孟子》,念过几遍这句话,但从没有像今日这样深切的感触。
姜榕心神豁然开朗,治国理政仿佛进入了一个新境界,往日的凝涩之处变得流利起来。
南齐的战事已定,将领们陆续回来论功行赏,有更进一步的,有功过相抵的,还有处罚的……繁琐而芜杂的事情在他的手中纷纷落定。
便是最难赏的总元帅李英也定了赏赐。李英改封赵国公,赐绢帛八千端。
自汉后,异性很少封王,李英已经功封至国公,爵位至极。但此次战役中,李英被人弹劾纵容士兵劫掠。身为平南之役的总帅,自然要为手下五十万将士的行为负责。
圣旨下后,李英叩首谢恩,上了几次朝,便托言犯了旧疾在家闭门谢客养伤。姜榕屡次赐药遣医,共同演绎君臣相得。
郑湘读过史书,也听过李英功高震主的话,对于李英的病,她持怀疑态度。
秋意将宫廷浸染,花园中的桂花开得甜香。二人坐在凉亭中赏桂花,不料栏杆下的菊花正盛,蝶舞蜂绕,更多几分意趣。
“你真不怕李英?”郑湘手里摇着一只高足琉璃杯,眉眼含笑地看向姜榕。
“怕他做什么,他又没这个心思。”姜榕笑道:“秦皇汉武手下都有名将,我以后还想要超越他们。你觉得我能做到吗?”
郑湘想了想,正要答话,姜榕却苦笑示弱道:“这还需要想才能回答吗?”
郑湘笑起来:“这不仅要看一时,还要看一世。我比不上陛下壮志豪迈,特敬陛下一杯酒。”
郑湘举杯放到姜榕的唇边,他自然一气饮干。郑湘又倒了一杯,随意吃了一口,看栏杆下一簇簇水晶球似的白菊,菊花的香味扑鼻而来。
姜榕放眼望去,宫殿屋檐重重,太阳落在了后头,天空燃烧着瑰丽的晚霞,给皇宫添了浓墨重彩的几笔,愈发显得雄浑壮阔。
转头回看郑湘,先前的美景一概退去,只剩下凉亭中国色天香的女子,爱怜她的岁月不仅没有消磨她的容颜,反而添了许多风韵。
姜榕的手忍不住抚摸那张略带红晕的脸颊,郑湘扭头瞅着他只笑,脸上露出慧黠的笑容。
“呆子。”郑湘笑骂了一声,道:“都十年了还没看够呢。”
姜榕回过神,放下手,道:“再看一辈子也不腻。”
两人正眉目含情地说话,突然被远处的叫声打断。郑湘抬头看去,只见姜灿抱着弟弟,领着小鱼过来了。
姜灿进来扫了一眼桌案,略带不满道:“爹娘,你们在这里吃饭怎么不叫我们?”
小鱼补充道:“我们还在蓬莱殿傻傻地等你们呢。”小鱼一边说,一边爬上石凳。
早在他们进来前,宫女就过来摆石凳铺锦褥,旖旎之情破坏殆尽。
姜榕郁郁不已,对上女儿可爱的小脸,他怜惜都来不及,只能对小花埋怨了一声:“你都这么大了,还一起和爹娘吃饭。”
姜灿诧异:“爹,我刚离开蓬莱殿时,你抓着我的手说要我日日回来。、咱们一家用饭,怎么现在就变卦了?
我胃口小,吃不了那么多东西,而且咱家也不缺东西。爹,你啥时变得这么抠抠搜搜?”
姜榕一口气堵在喉咙里,郑湘忙道:“你爹的意思是你功课繁忙,从明斋到蓬莱殿有一段路程,若是忙了,就不必日日过来。”
姜灿忙道:“不忙,不忙,便是再忙也要过来和爹娘一起用饭。”
顿了顿,他又像模像样道:“这是我的孝心。”
姜榕鼻子里哼了一声,将阿高抱在怀里,道:“晚膳就在这里吃。”
阿高仰起头,眨巴着天真无暇的眼睛,认真道:“爹,我以后也要孝顺你,不离开你。”
孝顺?可孝死他了。
小鱼打断道:“不行,等你六岁了,要去和兄长一起住,不能住蓬莱殿了。”
阿高的眼睛里顿时氤氲起水汽,拉着姜榕的衣角道:“我不要走,不要走……”
“不走不走,再让你住两年。”姜榕一口答应,阿高转哭为喜。
姜灿低头窃笑,小鱼扬天叹气。傻弟弟哟。
宫女们收拾完残桌,摆上各色饭菜。薄暮降临,凉亭八方都挂起明亮的灯笼。
晚上,姜榕躺在榻上睡不着觉,郑湘困得双眼朦胧,推了推道:“不要再叹气了。”
安静了一会儿,姜榕突然将郑湘摇醒,道:“我想到办法了!”
郑湘气得想打人,骂了几句混蛋,才回神睁开眼睛,语气不善道:“你最好有什么事情,不然呵呵……”
姜榕的笑容凝滞了一下,继续笑道:“是好事。”
“什么好事?”郑湘打了哈欠,靠在床壁上。
“小花该娶……定亲了。”姜榕兴致勃勃道。
立太子后,郑湘邀请了几家夫人携女过来玩耍相看,想要从中选太子妃,但因为南方战事搁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