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知道郑清之想要说什么,可身居高位很多东西由不得自己选择,史弥远早就没了退路。
……
大朝会的喧嚣结束之后,皇城又恢复了往昔的宁静,接连数日赵昀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对赵葵部的后勤供应上面。
他必须确保董成健提议的民间承包转运,实施过程中不会出现什么大疏漏。
毕竟能运抵利州西路的粮草越多,赵葵可操作空间就越大,同时也能换取更多大宋紧缺的战马。并且这个时间点,还刚好卡住西夏生死存亡之际,属于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除此之外赵昀在垂拱殿处理政务期间,还时不时收到朝臣的上疏进言。内容基本上都是强调皇室人丁凋零,期望官家能广纳秀女早日诞下皇嗣,确保臣民安心家国稳定。
一封两封也就罢了,连续数日天天都能看到,就让赵昀有些忍不住纳闷。最近这群官员是不是吃错药了,为何会像后世七大姑八大姨那样,关心自己讨不讨老婆,生不生孩子?
类似的奏章看多了,赵昀再见到都是直接甩到一旁,纯属浪费时间。
不过有一封来自国信所主管魏成彦的奏章,还是让赵昀看到后有些头疼,那便是早前提及的金国使团已经抵达临安,近日准备递交国书跟贺表。
如何对待金国使臣的礼节问题,一直困扰着南宋历代君王。毕竟这对于号称天朝上国的大宋王朝而言,每一次金国使臣的来访就仿佛揭下了遮羞布,把孱弱虚荣的本质给暴露无遗。
更为离谱的是,随着宋宁宗开禧北伐的失败,现在宋金之间已经由最初的叔侄之国,降低到了伯侄之国,辈份又低了一档。
意味着大宋皇帝赵昀,得管那个没比自己大几岁的金哀宗完颜守绪叫伯父!
弱国不仅仅没有外交,连尊严都没有……
就在赵昀感到讽刺不已的时候,宫廷侍从走进来禀告,说几名经筵讲师来到垂拱殿觐见。
宋朝经筵讲学阶段是每年二月至五月、八月到冬至。如今时间点已经来到十一月末,眼看着下半年经筵期就快结束,可赵昀这几个月来却没召开过几次经筵,以至于让几名讲师都有些坐不住。
“宣诸位经筵讲师入殿。”
伴随着殿内鸣赞官一声高呼,魏了翁、真德秀几人大步踏入垂拱殿,立定后朝着赵昀拱手行礼道:“臣等拜见官家。”
“诸卿免礼,不知一同觐见所为何事?”
赵昀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问了一句。
身为老儒的魏了翁首先按捺不住,拱手回道:“官家,数月来臣等入侍经筵的次数屈指可数,敢问这是为何?”
魏了翁毕竟是当朝理学宗师,门徒遍布天下,身份资历摆在那里,说话开门见山没有跟赵昀弯弯绕绕。
“没时间。”
听到赵昀这个极其简单粗暴的回答,魏了翁一把年纪差点没被噎的心脏病犯了。
本能的想要出言反驳,却猛的意识到官家所言还真不是什么搪塞。身为少年天子赵昀在尚未亲政的情况下,勤政程度就已经超越了历代先皇。
但问题是你再如何繁忙,也得抽点时间出来“学习”啊。
“官家励精图治,臣等无比欣慰。可经筵讲学乃大宋祖制,通过引经据典领悟其中治国理政之道,同样万万不可荒废。”
面对魏了翁的劝诫,赵昀很配合的点了点头回道:“魏卿所言甚是。”
就在魏了翁以为赵昀虚心受教,却没想到对方紧接着补充道:“朕与众卿家从先贤圣人,讨论到百姓民生,确实受益良多。”
“可朕认为言不如行,经筵说的再多,不如做点实事。”
赵昀在第一次经筵讲学结束,就与众讲师强调过与其讨论先贤,不如关注苍生。
之后经筵确实得到了一定改变,讲学内容从单纯的空谈义理,偏向于贴近实际民生。不过赵昀却发现魏了翁、真德秀这种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理学家,依旧还是脱离不了“之乎者也”这一套。
究其根本就在于朝堂中枢理论跟实践脱节,属于标准的文官政治无法跳脱出框架。
赵昀此言一出,魏了翁脸色瞬间就有些难堪,很明显官家这是明褒暗贬。
但站在后方的吴潜听到后,脸上却浮现出跃跃欲试的神情,出列拱手道:“官家,那臣等该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那可太多了……”
赵昀笑着回了一句,然后便站起身来走下御台。
“大宋国弱民孱的根本,在于三冗两积。”
“冗官冗兵冗费,导致积贫积弱,诸卿大谈修齐治平之时,可有想过具体解决之法?”
赵昀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魏了翁等人的面前,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淡淡笑容。
面对皇帝的问题,众经筵讲师无人回答。
原因很简单,宋朝的这个几个顽疾,可以说达到了与国同休的程度。
冗官的根源在于得国不正,必须拉拢士大夫阶层共治天下,得到官员效忠的代价便是加钱,否则谁来帮你天子牧民?
冗兵称得上大宋国策,为了防止再出现唐末五代那种武人夺权的场景,就干脆把有能力造反的全部吸纳到军队中。
解决冗兵问题就意味着造反风险大幅度提升,我赵家的江山还要不要啦?
冗费就简洁明了,前两者安抚都是建立在银钱的基础上,不谈钱难道去跟别人谈理想吗?
其实大宋也并非没有有识之士,企图力挽狂澜去解决这些根源顽疾,比如庆历新政跟王安石变法等等。
结果如何,那是显而易见。
妄图变法,简直就是革大宋的命!
见到众人一言不发,赵昀知道解决三冗两积确实是难为人,该步入正题了。
“诸卿,历朝历代改革变法均非易事,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吾等身为大宋君臣,总得做点什么事情,才能不负百姓所期,不负平生所学。”
听到赵昀说出这句话,真德秀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出列拱手道:“官家直言,臣定当尽心竭力!”
“好,那朕就直言。”
赵昀不装了,他挑选经筵讲师,本就是想要在史党之外培养出属于自己的朝堂力量。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再谈经论道变得毫无意义,该让经筵讲师们去做点实事。
“朕前段时间审阅了户部近几年账簿,发现税收数据极其混乱,并且朝廷在尚未大规模开战的情况下,财政收入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就这国力,如何做到强兵富民?”
改革的基础在于财政,没钱就瞎搞那一切都是空谈,说不定还会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
很多亡国之君,问题就出在喜欢瞎折腾!
赵昀第一步,打算对大宋财政小小动个刀,先想办法搞钱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