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魏了翁的告诫,真德秀脸上却流露出一抹苦笑回道:“华父(魏了翁字),我又岂会不知?”
“可济王性格耿直不善伪装,行事很容易授人以柄,如果不提前预警官家挂念手足之情,我担心日后会踉成大祸!”
听着真德秀的解释,魏了翁一时无言以对,只能无奈叹了口气。确实济王赵竑有着先天性格缺陷,不懂官场政治的圆滑,否则压根就轮不到赵昀坐上那皇帝之位。
但自古皇家无亲情,就算真德秀把自己赔进去说教,又能起到几分效果?
就在魏了翁感到惋惜之际,另一边赵昀踱步踏入了缉熙殿,众人见到后躬身行礼道:“臣等拜见官家。”
“诸卿免礼。”
赵昀坐在御座之上,朝着众人抬了抬手。
“谢官家。”
待殿内众人再次立班站好,赵昀才缓缓开口说道:“朕登基大统之后,乃是第一次召开经筵讲学,同时也是第一次召见众卿。”
“诸位都乃宗师大家,相信今日讲学定能让朕受益良多。”
第一次召开经筵讲学,哪怕没有正式的帝师头衔,赵昀面对经筵讲师依旧要讲一些场面话,来展现自己尊师重道的态度。
“官家过赞,臣等愧不敢当。”
殿内众臣不敢坦然受之,纷纷出言自谦。
该有的客套话讲完,那么就要步入正题了,只见赵昀目光扫视一遍,这才缓缓开口道:“今日经筵内容由真中书择题,取自《诗经·棠棣》中的一段,名为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说到这里赵昀刻意停顿了一下,然后面带笑意用着调侃语气补充道:“题目取得很好,非常贴合时事。”
赵昀此话一出,让在场众人脸色一变,能担任经筵讲师者俱是人中龙凤,怎会听不出来话语中的揶揄味道?
真德秀听后更是心情复杂万分,但他从决定这个经筵讲题的那刻起,就已经做好得罪皇帝的心理准备。
于是乎毅然出列,拱手回道:“官家,臣……”
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赵昀伸手示意打断了真德秀的话语,转而看向郑清之问道:“郑先生,朕想听听你的见解。”
赵昀没有称呼郑清之的官职,相反用了当初沂王府的旧称“先生”。要知道随着身份改变,皇帝可不会随随便便用先生这种尊称,相当于把郑清之给抬到了“帝王师”的高度。
这下不仅仅是真德秀愣住了,就连郑清之本人都始料不及。
要知道他的老师身份是受史弥远指派,虽然跟赵昀在沂王府相处还算融洽,但真要说多么深厚的师生情谊也算不上,如今皇帝还能认自己这个曾经的先生?
郑清之不知道皇帝为何会用先生称呼,短暂诧异过后他回过神来,拱手给出自己的答案。
“臣认为若是则阋乃内侮,而虽阋不败亲也。”
这是郑清之借用《国语》中的一句话,简单翻译过来的意思为兄弟不合是内部矛盾,虽有争执但不影响手足之情。
听到郑清之的这个回答,赵昀脸上笑意更浓了。
真德秀的这道讲题对于赵昀是一种说教,期望他能跟济王赵竑兄弟和睦,可换一个角度来看待问题,何尝不能利用讲题来对郑清之进行试探?
赵昀之所以会选择郑清之担任经筵讲师,这里面有对史弥远政治妥协的成分在,但更多是他知道历史上的郑清之,并非纯粹的功利之徒,骨子里有着士大夫“修齐治平”的理想主义。
否则就不会在史弥远去世接任宰相之位后,一改多年主和派作风,毅然决然挥师北伐,促成了历史上的“端平入洛”,短暂收复丢失接近百年的两京故都。
事实证明这个时代的郑清之没有改变,他与史弥远的政治理念有着本质上不同,不然给出的回答就是暗示除掉济王赵竑这个隐患,而不是强调什么手足之情。
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赵昀要做的就是让郑清之相信,自己比史弥远更符合他心中向往的“道”。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先打感情牌瓦解郑清之心中的防线。
就如同赵昀拉拢杨太后那样,摆明母子身份注定要比史弥远的政治盟友身份更亲密。
现在赵昀刻意称呼一声“先生”,就是在强调两人的师生身份,同样要远胜史弥远的乡党关系。
史弥远可能万万想不到,早在赵昀举荐郑清之担任经筵讲师那一刻起,就已经准备好挖他的墙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