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皮鞋在老旧的水泥路面上发出清脆的踏踏声,直到步入了土路后,那声音又变成了闷沉的噔噔声。
郁楚几次想摘掉蒙眼的绸带,但都忍住了,他甚至打算开口问梁絮白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可话到嘴边,又没能问出来。
越往前走,风就越湿冷,除了蟋蟀的鸣叫之外,依稀还能听见此起彼伏的“沙沙”声音,仿佛有无数叶片在夜里耳鬓厮磨。
又一阵风吹来,那沙沙声更响了,郁楚鼻翼翕动,隐约嗅到了一股芦苇花的清香。
男人的脚步顿住 ,郁楚也随之停下。
“到了。”梁絮白松开他,转而抬手,解掉蒙眼的绸带。
郁楚缓缓睁开眼,瞳孔里映出一片闪烁的星芒。
——那是成百上千的萤火虫,在茂密的芦苇荡振翅翻飞。
仿佛星河倒悬,天光云影共赴人间。
这是一处野生沼泽,芦苇茂盛密集,正逢结穗的时节。喜爱湿地的盛夏精灵散发着莹绿的光芒,在芦苇花丛时隐时现。
月如轻纱,袅袅婷婷。
郁楚的眼底仿佛盛满了星光。
梁絮白折一支芦苇花把玩,眼风掠过苇叶,停留在郁楚身上:“怎么样,美不美?”
郁楚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的美景,连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唯恐惊扰了这群沼泽精灵。
“美。”他回答了男人的问话。
嗓音是极柔润的,如同珍珠滑过玉盘时摩擦出的动静。
郁楚侧眸看向梁絮白,“此地离城区很远,又十分荒凉,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梁絮白用食指弹了弹芦苇花,花絮没了依附,顷刻间迎风四散。
“渝城附近大大小小的山我都爬遍了,哪里有沼泽哪里有天坑,我比谁都清楚。”他笑着开口,语气里竟有几分得意,“上大学后,我受那帮好兄弟的影响,开始沉迷户外探险,比如攀岩、滑翔、海上冲浪以及空中跳伞等等。
“当然,最适合搞野外求生的丛林,还得是原始森林,毕竟未知的,才是最刺激的。”
郁楚微露讶色:“原始森林里不是很危险吗?”
梁絮白挑眉:“我是什么人啊,还会怕危险?”
话说至此,他又开始滔滔不绝,“我爷爷有个好朋友,是个老军官,教给我很多防身的本事。大学有两个假期我是在少林寺度过的,学了不少功夫,如果赤手空拳和落单的野狼对峙,能有九成的胜率。”
郁楚沉默下来,似乎正在对他的话展开构想。
梁絮白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美人,倏然扣住他的手腕,说道:“跟我过来。”
沼泽周围有一条人工修建的栈道,梁絮白牵着他沿木制的阶梯缓步而上,走了几十米之后,来到一处视野宽广的观景台。
站在这儿,足以将整片沼泽和芦苇尽收眼底。
平静无波的沼泽中心倒映着皓月的清姿,夜风吹拂时,芦苇花在月色下摇曳,与星星点点的萤火虫编制出一张梦幻的网。
此处视野虽广,但到底是夜晚,即使有月色加持,也瞧不见任何景致。
见他神色有些失望,梁絮白挠了挠他的手心:“你一个人在这儿会不会害怕?”
郁楚打趣:“你要把我丢下吗?”
“不是。”梁絮白笑了笑,“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罢松开他的手,转身沿栈道快步走下,然后消失在芦苇丛里。
偌大的沼泽地瞬间沉寂下来,郁楚孤零零地站在观景台,目光落在梁絮白消失的那个地方。
沼泽附近湿度很高,危险系数也同样不可估量。
郁楚担心梁絮白遇到不测,便出声叫他的名字:“梁絮白!”
四野空旷,他的声音很快便散开了。
却无人应答。
郁楚皱了皱眉,当即沿来时路走去。
可就在这时,芦苇丛里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动静之大,绝非和风所能撼动。
郁楚放缓脚步,循声望去。
月色下,茂密的芦苇无风震荡,仿佛幽沉海面上忽涌的浪潮,剧烈起伏,无尽蔓延。
栖在苇杆上的萤火虫群被惊扰,纷纷振翅飞逃。
霎时间,荧光从芦苇荡弥漫,如滚滚星河翻涌、似万千明灯腾空。
芦苇仍在不停地震荡,越来越多的萤火虫飞入空中 ,将这片沼泽地照亮。
郁楚愣在原地,满目皆是星光。
山野的风在这一刻静止,连聒噪的虫鸣也消失殆尽。
仿佛偌大的天地之间,只有这漫天飞舞的萤火虫,以及凝神屏息的他。
郁楚喉结滚动,搭在栈道扶手上的手指渐渐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