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是天下改变的先锋队,这些人要具有政治的远见,这些人还要充满着斗争精神和牺牲精神,这些人要胸怀坦荡,忠诚的积极的政治的,不谋私利,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天下而奋斗。”
“但夫子在燕王府,或者在天下行走时,就已看到了。”“这种人几乎不可寻了。”
“如今天下,上下割裂很严重。”
“读书是为了当官,当官是为了发财。”
“这种充满了‘奴性’的社会,从元代开始,就一直在天下风行。”
“元代轻‘民’而重‘士’,在蒙古人的治理下,士大夫、地主、豪强,无一不是为了自己的蝇头小利,而对底层各家压迫剥削。”
“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
“不会情愿改变的。”
“至于底层百姓,同样没多少动力。”
“过去天下,久经战乱,百姓厌战很强烈,再在这种时候挑起战乱,是很难得到百姓认可。”
“二来,经过这百余年的不断打压,百姓的忍耐性很高,如今的生活比过去好上不少,虽然依旧困苦,但勉强还是能活得下去,他们能够忍受,也能够接受,又为什么还要去跟你一起造反?”
“若是蒙古大军依旧强盛。”
“中原有倾覆之危,而百姓又民不聊生。”
“在这种内外条件都满足的时候,造反才是第一选择,不然只是徒增一些杀伐罢了。”
“就算造反了,想要培养想要的人,也很是艰难,要面对各种利益权衡,各种变节、背叛只怕不会少,他们参与造反,就是为了日后作威作福的,又岂会甘愿造反下来,自己还跟以前一样?”
“思想改造的工作是长期的、耐心的、细致的,不能企图通过讲几次话,说一些大道理,或者是夸大一下东西,就把天下人数十年形成的思想意识给彻底改变过来。”
“这是不现实的。”
“也做不到。”
“再一点,百姓凭什么信我?”
“我夏之白有什么是值得百姓相信的?”
夏之白心如明镜。
造反自大明建立那刻开始,就已不是一个好选项了,朱元璋就是历史选择的那个人,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这就是历史赋予朱元璋的使命。
他也很好的完成了。
只不过朱元璋,的确深受布衣所害。
他的视野不开阔,过去又长期处于社会最底层,因而受到‘剥削压榨’的思想最严重,这种思想侵袭早就深入骨髓,即便朱元璋有意想改变,但最终还是走回了老路。
夏之白信步朝前走着。
在临近一个拐角处,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眼袁珙,道:“夫子,你认为当今太师李善长,可曾生过取而代之的心思?”
袁珙一愣。
他从没有想过这些。
他沉思了一下,扫了眼四周,快步追了上去,道:“你的意思?”
“有!而且一定有。”夏之白回答的很肯定,他冷笑道:“这一点,不仅我知道,当今陛下也知道,只不过相较于胡惟庸等人,李善长更了解当今陛下。”
“他只是不敢!”
“若说李善长、胡惟庸等人是个人才。”
“那当今的陛下,便似乎不是个人,而是一柄寒光凛冽的刀。”
“这柄锋芒毕露的刀,经历了太多的事了。”
“从茅草屋的风雨,到皇觉寺的孤灯,从滁州的刀光剑影,走到鄱阳湖的烽火连天,当今陛下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自尸山血海中站起来的,他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忍受过太多的痛苦,不畏惧任何的挑战跟权威。”
“也不惧怕任何的对手。”
“在当今陛下的一生中,面对过很多枭雄,但无一例外,都在他面前倒下了。”
“李善长是跟着陛下一路闯下来的。”
“李善长太了解这位帝王的恐怖了,这也是为何李善长,从始至终都没有表露过反意,并不是他没有野心,而是因为畏惧。”
“他怕!”
“只是屠龙者终为恶龙。”
“当年那个义薄云天、胸怀大志的大帅,在应天府称帝那一刻便死掉了。”
“身为帝王,他不会相信任何人。”
“而且这位帝王骨子里还带着几分‘自卑’,因为出身的缘故,他很怕为士人看不起,也很怕为这些人欺骗,因而他在天下设立锦衣卫,进行特务活动,制定出各种强权高压制度。”
“他要的是天下绝对的服从。”
“当今陛下已迷恋上靠暴力和权威解决一切问题了。”
“但他忘记了一个人。”
“一个他过去恨之入骨,甚至让他寝食难安的人。”
“谁?”袁珙问道。
“陈友谅。”夏之白的声音带着几分唏嘘。
“陈友谅?”袁珙一惊。
夏之白点头:“若论当时群雄逐鹿,最痴迷暴力跟权威的,就是陈友谅了,当时的陛下还笑话过陈友谅,只不过这些年下来,陛下已成了‘陈友谅’第二了。”
“当今陛下也渐渐忘记了。”
“这个天下有很多事情是暴力和权威解决不了的。”
“陈友谅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陈友谅败了,如今的陛下同样也忘了。”
“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这便是天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