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声不响的一直走到那背对着,正垂头丧气的敞开腿坐在地上的人身后三步外,往前稍稍倾腰,尽量温着声,清淡淡的开了口。
“少爷,和我回去吧。”
辛苦许久的裴寂累得厉害,手臂发酸,又想周围无人,便不顾形象的敞开腿坐在地上。
他正郁闷的捏着手指思索弄火的办法时,猛然之间就听到身后飘来了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
他的身子一僵,接着二话不说的从脚边拾起拇指大的碎块,头也不回的向后砸去。
即便没有回头确定准确方位,却砸的不偏不倚,碎块正好直朝她的面前,被京墨眼也不抬的抬手轻轻接住。
她把碎块衔在指尖,更缓嗓音的问道:“少爷还是很生气么?”
听了这话,裴寂心里登时火冒三丈,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转过身子,红着眼眶,横眉冷目的狠狠瞪着她,好似看着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
他像是要把这段时间所受的委屈全部公之于众,向她大声恶气的喝道:“是啊,我还没把这个骗人的神像全部砸碎,还没有生生撕掉你这张虚伪的脸,让我怎么能不生气?!”
听完他的话,京墨反而微微的笑了,笑意浅的不易察觉。
“少爷想要砸碎神像,这何其容易。”她淡淡然的道,“我助你便是。”
语落,她抬手翻腕,屈指轻轻一弹,指尖捏着的拇指碎块便将将擦着裴寂的鼻尖,如雷穿林的迅捷飞过,直直撞上那半尊神像。
下一刻只听一声巨响,剩下的半尊石像瞬间爆炸开来,四碎而落。
只是瞬间的功夫,他忙活近乎半个时辰还未完成的事,就在她翻手落掌之间轻易完成。
裴寂被惊的直接原地呆住,呐呐张开嘴,快吞的下一颗鸡蛋。
他正懵着,忽听冷淡淡的嗓音继续从旁边飘来,好像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神像已碎,至于想撕掉我的脸,少爷想如何撕?”
“打算生撕还是剥皮,你动手还是我动手?”她说的容易极了,冷淡极了,还有几分温和的体贴。
“不如还是我动手,眼眶附近的血线多,万一少爷的手抖上一抖刺破了,沾上血可不好。”
她唯一关注的竟是他的手会不会脏,而不是担心她的眼睛会不会被刺瞎。
她说这些话时格外寡淡,格外认真,对自己狠的都像这具身体不属于她。
随意的伤害自己这种事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傻傻的答应,偏她这个缺心眼的傻子真就干得出来。
裴寂闻言心里大惊,仓皇回头,便见前方的京墨顺势取下脸上的面具,再拢手从第二层的袖子里摸出一把寒光翼翼的匕首来。
也不知道她这具削瘦单薄的身子到底是藏了多少东西。
只见京墨纤细白皙的指骨拿住镶玉刀把,匕尖直接抵在了右脸的颧骨上,细细的眉尖不动,一言不多说的就下力划去。
“住手!!!”裴寂吓得花容失色,慌忙扑上去制止她。
幸亏他阻拦的及时,手里握着的刀刚在她脸上划出指甲盖长的伤,刀就被裴寂仓皇的一把夺去,再被他甩手远远的丢在角落里。
丢完刀裴寂还是胆战心惊的厉害,整颗心脏狂跳不止,犹有后怕的回头看向眼前的人。
他的眼里又是心疼又是后悔,一边紧声追问着:“你疯了是不是,哪有人会拿着刀就往脸上划的?其他地方没事吧?伤口疼不疼啊?”
“你带药没有?”不等她回答又追问,“就是以前你给我用的,见效极快,一抹就好多了的那种药。”
京墨仰眸望着他慌乱无措的神色,缓缓的摇了摇头。
在长留村时他这大少爷的身子嫩皮肉娇,土房粗糙多虫蚊,她携带的药又不多,基本就用在了他身上。
那些药全是一年前京潭随手给的,她没用过两次,长留村的短短三个月倒是被用的干干净净。
听她说没药,裴寂就皱紧了眉头,双手捧着她的脸,目光左看右看,确认她脸上再无多余的伤口后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瞧见她白生生的脸颊多了那一道伤口,一两颗血珠顺着脸颊流下,宛如落下的血泪般刺目夺眼。
裴寂心疼的要命,简直比自己受了伤还要严重数倍。
他捏着自己柔软的里衣衣袖,小心凑近她的伤口,把她脸上滚落的血珠轻柔擦净,再探头凑近她的脸颊,鼓起嘴轻轻的朝她的伤口吹了又吹。
小时候他顽皮受了伤,爹也这样的吹着他的伤口,吹完后身上就真的不那么疼了,所以他估摸着还是有点用的,便也给她吹一吹脸上的伤,尝试减小她的疼。
哪怕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一点点的小疼小痛。
京墨乖乖的站着任他动作,只是眨了眨细长的漆色眼眸,执着的问他:“少爷还生气么?”
裴寂这才反应过来什么,迅速的收回手,自欺欺人的装着一副高贵冷艳的不屑态度。
刚装顷刻不到,他刷地沉下脸,凝目望着对面的人,重重皱起眉头。
良久,他才是压着怒火的冷冷反问她:“我要是说还生气,你是不是要继续拿刀子划脸?”
京墨眨着纯粹的黑瞳,面色寡淡,无谓而麻木,好似这种自虐受苦的事她已是经历了太多次,根本就不在意脸上痛不痛,身上又多不多伤。
“是。”她说,“直到少爷满意了,不生气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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