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打满算成为京墨弟子的第七年,乌鸣无端端的做了一个梦。
其实会做这个梦也不算平白无故,因为半年前她刚过了十六岁的生辰。
十六岁的少女,正是一个豆蔻华韶,情窦初开的年纪。
恰是同年,青山楼换了一任新的楼主,师父便成了青山楼天字级第一号杀手,频繁外出,早出晚归,甚至几个月见不到她的影子。
那次师父又是出楼,据说是去调查一桩没有由头的灭门惨案,足过半年也没有回来,且一直不曾传来消息。
乌鸣长时间见不着人,饭吃不下觉睡不香,天天就蹲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守着,像极了被主人丢在家里没人疼没人管的可怜小狗。
这日她又在楼口空守了大半天,想到师父回来要查她的进度,只能垂头丧气的回去练功。
练功才到一半她就无心再练,又看日头烈无人管,干脆跑到师父的屋子一边躲阴凉一边想着人。
想着想着,乌鸣便稀里糊涂的睡着了,然后稀里糊涂的做了个清醒梦。
所谓清醒梦,便是说自己分得清眼前是真实,还是虚幻,是在梦外,还是在梦里。
在这场清醒梦里,乌鸣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她看见师父站在一片极大极大的花圃里,阳光灿烈,花香四溢,清风一过,刮起了漫天的花瓣,洋洋洒洒的好似下起了一场雨。
师父层层长长的衣纱被风卷着飘散开,如瀑的长发起起伏伏,缠绵绕上她手边的花,溜过她白皙的脸颊。
她平平淡淡的站在那里,似与这块花田,这片天地融成了一幅画。
黑发如云,衣袂飘飘,恍若谪仙降世。
乌鸣站在远处看得晃神,痴了许久才一步一步的走过去,一直走到她的身后。
她站在师父的身后,踌躇了许久,鼓起胆子的唤。
“京墨。”
“没大没小。”师父一动不动,神色平淡,“该叫师父。”
即便她清楚的知道这是她的梦,梦里她便是唯一的主导,无人会抗拒她,可师父不喜欢,她便从善如流的改。
“师父。“她小心翼翼拉住师父的一角衣纱,看了周围一圈,轻声翼翼的说,”师父,这一片玫瑰都是为你而种,我把它送给你,你喜不喜欢啊?”
师父终于动了,侧眸看向乌鸣,不怒不喜,一言不发。
被盯着的乌鸣不敢说话,站在她的身边,胆战心惊的等着她的回话。
幸亏这是她的梦,若换了真实的师父怕是一怒之下便要与她恩断义绝,说不得还会清理门户,但梦里的师父沉默很久之后,还是云淡风轻的问她。
“为什么要种一片玫瑰送给我?”
“因为爱你。”
她捏紧手指里的纱,像是捏着自己的一颗心脏,乖乖的答:“我爱着你,想留住你,所以想把这片玫瑰送给你。”
师父的鸦鸦眉睫在风里微微颤了两下。
她袅袅站在玫瑰花田里,犀利眉目瞬间温和几分,唇瓣染着艳红,一举一动透着莫名的柔与媚。
“如果我不答应留下来,”她的话好轻,虚无缥缈的,“玫瑰便不送我了么?”
乌鸣听了这话,甚至没有来得及思考,脱口就说出了心里深藏多年不敢表露的厚重情谊。
只因这是她的梦,哪怕她说出的话再任性,提出的要求再过分,她也知道梦里的师父一定不会残忍的拒绝她。
她望着师父,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玫瑰还是你的。”
“但我会把你藏起来。”
“把师父和玫瑰,一起藏起来。”
果然她所料不错,师父听后默了片响,便微微的笑了。
她没有拒绝。
没有拒绝,便是默许。
在那漫天飘飞的艳色花瓣里,乌鸣痴心妄想了多年的无价之宝,终是心甘情愿的任由她激动拥入了怀里。
下一刻,乌鸣从这场美好而虚无的梦境里陡然醒来。
她迷迷蒙蒙的睁开眼,头顶夏日炎炎,树飘蝉声,声声宣示着一场绮丽好梦已是遥不可及。
趁着师父外出做任务不在楼里,她避开众人,独自一人跑到屋檐下偷偷躲凉,竟然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她躺在温凉舒适的檐廊上,迟迟不愿起身练功,心心念念的仍是方才美梦里的情景。
要是再迟一会儿醒该多好啊?她一边懒洋洋的躺着,一边忍不住哀怨的撇撇嘴。
她真是没用啊,情意不能表露,连一场痴梦也不敢多做半刻。
正自怨自艾时,一道低哑熟悉的吩咐声从身旁传了过来,一字不漏的落进了她的耳里。
“醒了就坐起来,躺着像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