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的柴火被我拿来烧了热水用以沐浴,你回屋稍候,我穿好衣裳便去张婶家借些给你烧水喝。”
裴寂盯紧了自己局促的脚尖,哪都不敢多看,弱弱声声的点了点头:“嗯……那,那你快点回来。”
“好,我晓得了。”
还是第一次瞧他这般的乖顺懂意,京娘感到了点微末的欣慰,语气更加的温和柔顺。
“相公快回屋吧,夜里冷,你又穿的少,别在外着凉了。”
裴寂听着她话里字字句句的柔情关切,显尽绵绵情谊与灼心热浪,快要低埋入地的脸更红的可疑,竟是一字不说的听话转身离开。
离开之前,这位享惯伺候的贵主竟没忘记把柴房大大踹开的木门大力的按上,才是大步跑开。
柴房里只穿着外衣的京娘更觉欣慰了。
想不到这大少爷有一日竟也懂得体贴人了,看来人心果然是软的,对他好,他也会知恩还恩。
这段时日,她甚至能明显感觉到这朵极艳丽,极排外的花儿身上的尖刺在一点点的放软,收缩,卸下防备,藏起尖锐,有意无意的吸引着人上前,伸出手跃跃欲试的想触碰它柔软的花瓣。
她捏着湿润的衣裳,缓缓笑了。
人心这种不可琢磨的东西,有时真的很有意思。
裴寂如坐针毡的在外屋坐了半个时辰不到,穿好衣裳的京娘就拿着一壶热水进了屋。
一杯滚烫的热水刚倒出来放在桌上,裴寂看都不看的拿起来,仰头就咕噜咕噜的悉数灌进嘴里。
紧接着他的脸色大变,整个人一下从木凳上蹦起来,一边双脚剁地,一边吐出舌尖,咿咿呀呀的大声唤着,却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相公!?”
京娘大吃一惊。
看出他是被热水给烫着了脆弱的喉咙,她忙跑出屋子从后厨的水缸里倒了一碗冰凉的冷水赶回来。
她按住裴寂急的左右蹦跳的身子,一边尽力安抚烫得满脸通红的裴寂,一边把盛满凉水的土碗往裴寂的嘴边递。
一杯热腾腾的热水入肚,不仅嗓子又烫又痛,连肚子里似乎都铺天盖地的烧了起来。
裴寂被烧的整个人都不好了,自然顾不上他们两人现在的姿态合适不合适,就着她递过来的手大口大口把凉水往嘴里灌。
“喝吧,都喝下去……慢点喝,相公,小心呛着。”京娘看着眼皮下的他如小鹿低头啜水的模样,又觉无奈又觉好笑,还有些不明显的心疼。
等到他几大口急迫的喝完,不等他催促,京娘忙又去给他接了碗回来,继续递在他嘴巴细心的喂他喝下。
直到一连灌下三碗凉水,裴寂才感觉浑身滚烫的燥意慢慢降了下去,又被身边的京娘轻轻的拍着后背,温柔细致的安抚着他重新坐回了桌边。
被烫坏的裴寂像朵焉巴巴的花儿,有气无力的坐在桌边,喉咙隐约还觉烫意,试着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京娘站在他身侧,望着他殷红未腿的侧脸,眼含歉意的说:“那么烫的水你拿起来一口就喝干了,怪我没先给你吹温,倒让相公白白吃了个冤枉的苦头。”
这话说的,他简直像是个无知无畏的三岁孩童,师父必须时时刻刻的在旁守着他,稍不注意他便是磕了碰了。
坐着的裴寂皱紧了墨勾的眉,下意识的张嘴欲驳,却露出一点痛苦之色,便愤愤无奈的闭上了嘴。
京娘瞧见他欲言又止,心有所料,便弯腰低头看向他的脸,哄着他道:“相公,你是不是烫伤了嘴?张开我瞧瞧。”
虽然不想听从她的话,奈何嘴里疼的厉害,裴寂踌躇半刻,还是听话张开了两瓣殷色的唇,发出有些嘶哑的一声啊。
两片艳色的唇瓣后是两排整齐雪白的齿,里面便是一团蠕动的舌肉。
裴寂的舌头有点薄,肉色是比较浅的粉,这会儿正可怜兮兮的缩在嘴腔里,痛苦的微微蠕动着。
京娘愈发的凑近他面前,借着桌上幽黄的烛光眯眼细细观察了一圈。
果然是伤到了。
她直起腰,转身又去了斜对角的柜子,从破烂低矮的柜子里摸摸索索了好一阵儿。
再回来时,她手里拿着一个很熟悉的白色瓷瓶。
只是比上次那个小了一圈。
想到上次她给他的脚踝擦药,痛的他哇哇大叫不说,味道还很刺鼻,放进嘴里不知该多难受,裴寂就不是很愿意张开嘴乖乖抹药。
他实在是被养的太娇气了,又怕疼又怕臭,一点苦楚都受不得。
京娘刚扭开药瓶,就看他默默的扭过脸,一副不肯配合她的拒绝态度,不禁失笑出声:“相公,别闹小孩子脾气,你上颚的肉都肿了,必须抹药,不然今晚你会痛的睡不着觉。”
“……不抹。”
裴寂垂靠膝盖的双手来回的捏着,故意压着下巴,嘀嘀咕咕的吐字,嗓子听起来有点嘶哑。
“多鹤点……凉水,谁一,谁一晚上就嚎。”
听罢,京娘低眼看住眼前的年轻男子,像看一个不听话的,一味逞强的顽劣孩子。
“相公,你话都说不清楚了,再是逞强有害无益。”她像之前一样屈膝蹲在他面前,温声细语的劝他,语调温柔的快要滴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