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京娘没有底线的宠护与纵容,裴寂又恢复了以往的纨绔生活,甚至远比以前更好。
平日里他想吃就吃,想玩就玩,还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且京娘就笑眯眯的守在他身边,谁都不会再多说他一句半字的不好。
短短半月刚过,听说他就答应心甘情愿的留下来陪着京娘,于是隔三差五就有人兴冲冲的来串门探虚实。
见他最初时又跑又闹叫嚣着要走,极其看不起愚昧农户和穷苦村落,典型一副极尽高傲,自持不凡的贵家大少爷做派,如今却穿着一身粗布麻衣随意行走在不大的屋舍内外,自由散漫的像是完全习惯了此处。
即便无人看管他,即便身上没有绳索,即便院门就大大的敞开着,他也从未动过一分要靠近院外的心思。
如果他不是一朝乱吃药吃傻了脑子,那就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不会主动离开这长留村。
以前那些被强逼成亲的男女个个不情不愿,尽管最后都会心灰意冷的妥协,可从没有人能比他服软的快,而且随意自然的像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每个来串门的人皆是吃惊的瞪大了眼,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裴寂的脾气差,心眼也小,始终记着半个月前这群刁民把他抓回来时扬言要打他的仇,对他们就没有好脸色,连多看他们一眼都觉得心堵。
因此裴寂一看到他们进屋便翻了个水淋淋的白眼,随即一脸晦气的转身大步走开。
懒得和他们面对面斗嘴的裴寂出了门,要不找京娘想法给他弄新的菜色加餐,要不让京娘给他做个新的玩具给他解闷。
心灵手巧的京娘除了会做出看似简陋却香味十足的饭菜,还会用软木头和芦苇叶做出很多他以前没见过的小玩意,每一个都让裴大少爷爱不释手,啧啧称奇。
实话实说,京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是位心思巧妙的能工巧匠,若非长相丑陋如夜叉,几乎算得上一位十全十美的完美贤妻。
裴寂以前费尽了心思折磨身边的婢女奴才,极尽刁难,没有一个人能在他身边撑得下半个月,不是这做的不好就是那做的不好。
裴寂太能挑刺太能折腾,他身边的奴才换了一批又一批,一度连裴钩也看不下去了,私底下劝过他数次,可惜收效甚微。
偏偏他故意的刁难与挑刺,在京娘的面前都恍若白云飘过,再过分的要求她都能处理的游刃有余,始终嘴角含笑,对他从无一丝厌烦之色。
京娘无尽的包容,温煦的笑意便如杨柳春风轻轻拂面,涛涛浪水化在了细碎的层层波纹下,裴寂极其糟糕的少爷性子竟变得温和了些,实乃惊世难见之事。
偶尔遇上裴寂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对串门的农户们扬了扬下巴,勉强算是打了个招呼。
哪怕他依旧不屑与他们多说半个字,一双狭长凤眸挑的比天还高,傲慢又自负,像极了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
看罢,又有一个来串门的人露出震惊之态,随即喜色过甚,掉头忙慌慌的找到外院忙碌的京娘,急迫询问她们打算何时准备成亲。
正在给菜圃锄草松土的京娘抬起头,狰狞的红疤在阳光里浮动,显得愈发夺目刺眼。
“不急。”她抹了把脸上的细汗,不甚在意的道,“再等等吧。”
“还等什么呀?”拿着烟袋子的吴老三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眼见过了一个多月,再等下去后娘都要改嫁了!”
京娘放下锄头扭头看向屋里,见裴寂伸着两条长长的腿坐在炕头,正拿着她给他新编的草蚱蜢翻来覆去的看,似乎在研究这栩栩如生的小东西是怎么编织而成。
看着看着,她的嘴角便浮起一抹不自禁的暖笑。
当初她把他从村外背回来时,心里便想着这一幕,家里养着一位柔弱不能自理的美人相公,而她在外忙着农活补贴家计,就算再忙再累也觉心甜如蜜。
“等到他心甘情愿答应与我成婚的那日。”她看向吴老三,格外认真的说,“总该让他笑着与我拜天地,而不是我按着他下跪磕头。”
“等到你们成婚有了娃娃生米煮成熟饭,他自然就心甘情愿了。”吴老三苦口婆心的劝她,“京娘啊,不是我们催你,你明年便是半老徐娘,年纪真不小了,再不要娃娃就迟了呀!”
京娘微微蹙眉,倒是没有反驳。
“女人年纪越大越遭嫌弃,何况这小相公生得年轻漂亮,你若不尽早拿下他,指不定后面他会嫌弃你是个老女人,还是个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呢。”
被刺中软肋的京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迟疑的闭上。
无话可说,她只得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脚尖。
见她直直的站着不言不语,神情低沉,吴老三便知她心里不太痛快,再多的劝解也不好说出来。
他猛地抽了两口手里的粗烟卷,一张苍老黝黑的脸皆是复杂。
好半响,他深深吐出一口白烟,才缓缓沉沉的对京娘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