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仁听得一怔,慢慢也垂了头,“是我草率了……抱歉……”
澄信赶忙起身作揖,“家主不必如此,澄信不敢当!”纯仁赶紧搀起来,边摇头道:“是我不好。”
两人一时都没了话,座上一阵尴尬。许久,澄信勉强道:“本是昭江的事,好歹该同他本人说一句,这样不吭不响的……那孩子心思细,家主也知道些……”
“……那你便同他说一声罢了……”纯仁声音也低了些。
“他……万一不肯呢?”澄信不知怎的忽地问出这样一句,纯仁诧异抬头:“为何不肯?他心里有人?”纯仁拧了眉头。
澄信连忙否认:“弟并非此意,并不曾听说这样事!……只是孩子大了,难保有些旁的心思,做父母的哪里猜得着?”澄信沉吟,“不知怎的……弟总觉着……昭儿未必乐意……”
纯仁眉头拧得更紧,“不乐意?为何不乐?既不曾看上别家姑娘,难不成要学他七叔?”纯仁一声冷哼,“家里一个‘仙人’还罢了,再有第二个,我直截将家主位子辞了让他来坐!”
澄信瞧大哥一眼,低叹一声,再便对着金砖出了神。纯仁一旁长吐一口气。
日近黄昏,出得大哥书斋,澄信人在榣馆外独自凭栏。大哥看来是一点不知。澄信想不好该否直言。昭儿这孩子……怕不那么易与。澄信自己亦说不好。若说儿子平日行状,斯文守礼,堪称君子初成,并不见比旁人短什么。可澄信总还觉着他有些不同。
宋家子弟不论男女,皆是天生一股痴气,小小孩儿便知美丑,多欲同貌美之人亲近,尤其美貌异性。便他自己幼时,见着家中闺门旦亦笑得几乎不能忍耐,一口一个晴官儿姐姐跟了那优伶数年。及至稍大,更是早早便要动情。他的大哥,自打认识丹歌,一口一个鹤儿挂在嘴上。便如怀瑜那样家教,他家琅哥儿如今一口一个雨妹。
可偏他的昭儿……从不见夸过谁家姑娘,便幼时,亦不曾见他对谁家姐姐稍露欢喜亲近之意……难不成真如家主所虑,这孩子一早抱定了出世之心?
澄信岂能信如此谬言。连明良说开了也仍旧是个情种,那时不过为的不忍见日后分离,哪来的出世之心。昭儿更是,见着花落都要叹气,每回春暮恨不能哭一场,出的什么世?
澄信再三揣摩不出,到了只能怪在丹歌身上。“到底母亲心思难猜,生出的儿子才这般别扭。”
“若是随我,哪得如此!”澄信一笑,抖一把衣袖去了。树影下,柳官儿坐在黛瓦上,瞧着五爷背影渐渐远了。
消息总算过给五房了。
柳官儿如今每日心要裂个七八百遍。他已尽力躲了公子,婚事在即,他若此时纠缠,公子一个冲动便要毁去一生名节。他晓得他的公子做得出。可他不愿意。
从前总做梦,日后或许寻着机会,立下一番顶天立地的事业,脱去了戏子身份,名正言顺地同公子一起,甚而携公子离了这里。可终究是痴人说梦罢了。戏子便是戏子,一日作戏,一世娼优,便是得了天子亲口赞誉,一飞冲天的不过身价银子。玩意儿,仍是玩意儿。
去岁神京归来,有徽州豪商动问过柳官儿身价,出价五千两银子欲买柳官儿回家。宋家不曾理睬,徽商最后改口至八千两。他的公子听后生了好一场气,说宋家优伶俱是民籍,他这样纠缠,便该送在官府问个买卖良民。柳官儿只是笑,没说什么,他的公子却哭了。
这样的公子,怎能坏他一生品行!
可说不清如何……柳官儿还是往五爷耳朵里吹了风。他亦不知自己在做什么。说了又能如何?不几日大少爷便要启程,他能拦得下?公子拦得下?便是五爷又拦得下么?
当日夜半,澄信猛然惊醒。谁说昭儿不曾粘在美人身后?四五岁时,他几乎长在柳儿身上。
澄信一身冷汗。
【本章阅读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