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见风月暗消磨
文鹤仍是去迟一步。帝姬一早发船,去前并未知会州府,连云氏也是当日一早才得着消息。文鹤知道的本已迟些,又见沅沅哭得梨花带雨,实在抛舍不下,耽搁一日,第二日才发船。
三日后帝姬已在南都,停船后直入藩府拜见叔叔、婶婶。英王设下玳筵为帝姬接风,宴上叔侄言笑晏晏。
“皇婶不知,宋家人可恶!吾恁老远给他家路祭,不过教几个戏子扮两出,偏说什么为家里奶奶戴孝,不肯唱!还不是欺负侄女年幼的外乡人!”
王妃未及开口,英王先笑道:“这倒冤枉了他,他家伶人自来是宋澄信带着,这回没的是他房下,那几个伶人说要停曲尽哀也算人之常情。南都戏班子多得是,过两日我叫范府的过来,他家《祝发》更是一绝。”
帝姬娇哼,“皇叔南省待得久了,秦淮水养人,皇叔胳膊肘尽往外拐!”说着将头一撇,作势不依。
王妃笑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不过几个戏子,什么要紧。范衙也有几个标致的,见了你就知道了。”
帝姬身子稍向前探探,“他们说的那个明官儿,婶婶见过?究竟什么样?”
王妃听了为难,“这……我也说不来……总归比旁人俊俏几分……眉梢眼角的……”王妃不好形容,夸得过了,帝姬难免更要生气。
容允听了长泄一口气,身子也跟着委顿几分,“他家家主来请罪,带来一个,大约是家班一个什么头头,隔着屏风也瞧不清楚,不知可是那个明官儿。”
“脸上可有一对儿笑靥?”
“隔着那劳什子哪里瞧得出!”
“身量呢?”
帝姬歪头略想,“倒跟他老爷不差多少罢。”
“那不是明官儿了。”王妃笑道,“明官儿是个半大孩子,身量还未足呢。”
“侄女说的大约是柳官儿。”英王插道,“那是小班的班头,从小工的巾生,还兼着武生,应得下《夜奔》的角儿。”
帝姬恍然,“怨不得,我说他在下头跪着,一股金戈之气呢。”说着摇头赞叹,“当个优伶倒委屈了他……我看他比父王麾下那几个小将军也不差什么……”
英王“噗嗤”一笑,“台上花拳绣腿哪能同真刀真枪比,容允抬举过了。”
帝姬正色道:“侄女是望的是气,不是形,他有那股气呢。皇叔等着罢,日后自见分晓。”
英王笑笑,向帝姬举杯,“来,侄女难得来一趟,这几日就自在歇歇,有什么要的只管让他们说给孤,莫拘束了才好。”说着又向座中敬过,举杯饮尽。
帝姬领命饮过,促狭一笑:“侄女这就有事烦劳皇叔,只是须得皇叔先应下。皇叔若不应,侄女不敢说。”
英王浓眉微挑,望一眼王妃,再笑道:“什么要紧事,还要容允卸了孤的梯子才肯说。罢了,孤应了,容允尽管说。”
“容允要皇叔派掌府官亲去宋府传唤家班。”帝姬昂首对上英王,“他家定是为不愿应承容允才不肯来。吾偏不信,若是皇叔去叫,那个柳官儿也敢不来?”
英王略吃一惊,不想容允如此认真。
“容允这边也出一人跟着,不许皇叔偷给他家传递消息,吾倒要看他来是不来!”
英王笑着摇头,“你皇叔还能干这偷摸之事呢?”他口中这样说,心上却是踌躇。当真依了帝姬,纯仁那边误认自己传唤,人真来了岂不尴尬?得罪容允不说,更显得自己党结江左,落了口实。
如今却不好改口,英王只得答应。帝姬即刻催促英王传掌府官上殿,星夜发船长洲、传唤宋府家班。
文鹤此时尚在船上,正是一无所知。次日离船登岸,才到下处,家人即刻呈上英王信笺,教文鹤立即入府,有事相商。文鹤不敢怠慢,膳也不及用,急往藩府去了。
英王见了文鹤将前日之事一一相告,问文鹤可有法子给纯仁传个信。文鹤为难,他家不是武将,不养鸽子,哪还有千里传书不成?何况估摸着掌府官亦快到了,如今再传已是太迟。
文鹤思忖一阵,向英王道:“殿下莫急,这几日晚生着人守在岸口,若真来了,务必将人拦下。”
英王背手踱一阵,“纯仁若真应了,拦在南都又有何用?”
文鹤沉吟,“多少有些准备,便说是携家班来请罪的亦未不可。鹿马之辩,家兄大约还圆得回……”
英王停下瞅文鹤一眼,半晌一笑,“我倒忘了宋相当年事迹,儒生的两片嘴……”
文鹤笑着躬身作揖,英王又同他闲聊些旁的,许久方散。这日后,文鹤日日命人守在定淮门,紧盯岸口。数日过去,终于待到藩府官船靠岸,不见宋府家班,长官竟是空手而归。
掌府官同帝姬近侍一同归府,说辞竟同帝姬在长洲行在听来的无二,家班为五奶奶守孝,不敢奉召。文鹤也在席上,英王听完瞅文鹤一眼,文鹤亦不明就里,只得离席代家主再向英王、帝姬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