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为瑶姬歌作诔
澄信吟罢唐氏半阙《钗头凤》只管含泪盯着纯仁,纯仁被他盯得一阵心虚。四下扫视,地上全是写了又抹了的字纸,纯仁又去翻他书案,果然寻着一叠手稿,字迹缭乱,一篇梗概洋洋洒洒,再后罗列着十数条短句,长的四五字、短的二三字,再后便更潦草了,胡乱写着几段字迹,或情境、或对话,以至尚不成篇的长短句。
纯仁翻了一回抬头道:“这是要作话本子?”
澄信听了不动,好一阵才回神,胡乱拿衣袖沾一回面颊,“不是话本,直截作昆腔底本。”
纯仁不抬头,来回将手稿细看一遍,“山阴唐氏并非江陵唐氏,你将放翁妻子写作其表妹唐婉,此事无据,不妥。”
澄信吸一回鼻子,“不过借他二人名头,半真半假何必计较?大哥不觉自幼相识、耳鬓厮磨过的,才是世间第一等风/月情浓么?”
纯仁心中“咯噔”一下,撂下字纸嗔着澄信:“你……”话甫出口又咽住了,没一个字,心中好一阵酸楚。秋气已深,外头传来几声渡鸦鸣叫。
纯仁背手踱在窗前,举首望向秋叶,“你这阵子就在房里弄这个?”
澄信已收了泪,招招手唤辰儿奉茶,自往下手灯挂椅上坐了。“这阵子我一直想着这事,想作一套全本的昆腔本子。”
纯仁转身往澄信案前坐了,“耳鬓厮磨、两小无猜?”
“不,情深缘浅,才女夭亡。”
纯仁心中一惊,恰巧小辰捧着茶盘进来,两人止住话头。纯仁无语一声长叹,低头呷一口茶。待小辰去了,澄信又道:“弟这几日反复回想房下过去诸事,心里堵着许多东西,不时想到《钗头凤》,还有《山鬼》,‘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哥……你那时……那句‘负灵修之称’……”
澄信不好再往下说,目中泛泪。
“驾倥偬而迟归;悔放翁之愆,纵谗妒以折兰……我明白你意思。”纯仁低声接完自己几句诔文。
“想来我目中所见、耳中所闻,天下灵慧痴情女子未嫁而亡者、所嫁非人而亡者、嫁得其人却为世不容、终被迫死者,比比皆是。上至瑶姬、下至丹歌……女子若生就几分才情、一颗痴心,竟是百无生路,如今我便要借放翁旧事为古今瑶姬作诔!”
澄信起身边在房中大踱,挥洒谈吐、意气风发,纯仁含笑望他许久。澄信说完转头望向纯仁,目中一片澄明,“大哥觉得如何?可使得?”
纯仁低头半晌,再微笑道:“你是此中大家,你说行便行,何必问我?”
澄信倒有些扭捏起来,红了脸道:“我至今所作不过几折短戏,这样的全本实不曾写过,不知可运筹得来。”
纯仁又笑了,抬头道:“你只管写,成了自然好,不成也没什么,几出折子戏总还凑得出,正好给柳儿那边添些花样。”
澄信也笑了,二人又闲聊一阵。澄信似是忽才记起,问着纯仁:“大哥今日来可是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