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对头”此时坐在藩府中秋宴上正赔着笑,台上自作多情演继华,台下故作无情扮柳下。明官儿戏楼上捧着一枝梅花夸花卖朵、状若痴狂,一对儿笑靥不时挂上他唇角,那酒窝儿里盛的仿佛是他一腔爱恋,他要告诉全杭州的人他爱上了红楼上的“赵玉英”,“俺那赵玉英啊……”
纯仁边看,不时晃神。此时他尚不知周氏携了妯娌出门观灯,心中正是记挂。丹歌灵前可也有人供上一叠月饼?妻子还病着么?中秋日、雁丘人,千山只影,故人也凄凄,劳燕也离离。他面上不敢露,席上强颜欢笑,一首首随英王喝彩。
英王瞧出他心不在焉,手把酒盏暗将余光瞥他在眼里,表情颇带一丝玩味。半晌,却只作一笑,转身同别个应酬起来。
席上人各揣心事,戏楼后台却忙得仿佛一锅蚂蚁。下场便该“夏玉”上台,后头却乱哄哄正寻那枝枯了的梅花。柳官儿急得边绑头边骂人:“随哪里折个树枝子拿叶子揪了了事!这时候还寻不着,八月里哪儿去变枝梅花来!”
演“茂儿”的急得直跺脚,“王爷的花儿谁敢折的!再说折了也不像啊!”
柳官儿边系身上宫绦,不耐烦道:“让你折你就折,问起来算我的!”说着提脚上台去了。
头日演至第三折《询病》,明官儿时悲时喜,唤着他的“赵玉英”下去了。英王兴致极高,重重赏了家班,又将演“香筠”的红珠唤来十分夸赞一番,赏了不少新鲜玩意儿教她好生下去玩耍。明官儿自也是好一顿赏,赏完又唤“夏玉”:
“好个柳儿,弃武从文了?偏也是个‘生科场变熟科场’,免不得日后‘新秀才成老秀才’……”语毕一笑。座中人俱知其意却不敢跟着笑,低头只作不知。
柳官儿演的“夏玉”是个三十年不中的老秀才,偏宋家几位爷除去怀瑜皆是“夏玉”一般,尤其纯仁,做了二十年的老举人,至今每逢春闱仍要同儿子一道踌躇躇地去、昏惨惨地回,父子俩作个同科不第,好不凄凉。
柳官儿佯作不解,恭敬跪禀:“小人大字不识几个,自然是不成器的。王爷诙谐,愧煞小人了。”
英王笑将纯仁一觑就要揭过,纯仁自领诮柄:“殿下说得是,正是一门新秀才熬成老秀才。论语云‘知不可为而为之’,庭训如此不敢不遵。惹殿下见笑。”
“知不可为而为之……倒好个说辞……”英王暗笑,却也忆起宋氏先祖,“确是贵姓家风了,令人钦佩。”说着举起酒盏,“来,为‘知不可为而为之’!”说罢仰头饮干。纯仁、文鹤恭敬起身、举杯饮尽,余人亦随二人敬过英王。
王府中秋比长洲市井自是另一番景象,英王一家人从北边来,尚不曾随了“走月亮”之俗,然而府中燃灯结彩,亦是花团锦簇、热闹非凡。英王为博一句“与民同乐”将偌大一座鳌山搭在王府门外供百姓观赏,还特特免去看守,许百姓将自家花灯挂上鳌山以祈祥福。
王妃此日头戴凤冠、身披霞帔领众姬妾在侧面楼台观戏,其余各妃嫔、美人亦按品妆饰,戏文演完宫眷转入内堂,乐工齐奏《普天乐》,由王妃携领诸人祭祀月神、供奉花果。
中秋一日已是热闹非凡,王府却是连贺三日,第二日除去三场《西园记》另加一场《题画》,明官儿泪语如痴将王妃听了个梨花带雨,将明官儿叫去好一顿赏。第三日终于演到《夜祭》,明官儿在台上时哭时笑,又是招芳魂、又是学猫叫,“香筠”一句“西园的老鬼不怕猫”直将人眼泪笑出来。
一本《西园》作罢举座倾倒,从此深服相府家班名不虚传。英王命人将“继华”同“香筠”叫上来赏。“香筠”来了,作“继华”的明官儿却不见人,王府内官跑来回说明官儿寻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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