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远洋货轮船员之后,首先需要抛弃的不是道德,而是——边际感。
和许兴则一样,这艘船上的人第一次上船时都不适应这样的集体生活。公共澡堂、公共厕所、打着赤膊干活的同事、一条换着轮流穿的裤衩……混成了“四大头”之后倒是可以拥有管理待遇,不过很可惜,四大头也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隐私以及个人物品的归属权,做海员越久也就越不在意。
他们共享一间浴室,共享一包烟,当然也包括——陆盈双。
胡睿知道自己无法独占陆盈双。就算他再想,就算他是船长,不能有私心也是远丰号上无可幸免的铁律。他的坏心情持续到了公共食堂里,却又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只能掩饰般地低下头,掰下一块馒头塞进嘴里。
“舍不得胡老板?”沈铭偷偷掐了掐陆盈双的腰,不怀好意地问。
“没有。”陆盈双矢口否认,有些不自在。
“胡老板独占了你五六天,也该够了。”沈铭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生理期对于每个女人来说都是件不太愉快的事情,尤其是在生活条件艰苦的远洋货轮上。上一次船只停泊的时候,许兴则买了足够多的生理用品,可唯独没有准备止痛药。陆盈双在船长室里捧着肚子窝了五天,享尽了胡睿的嘘寒问暖与贴身照顾。每个夜晚他们都相拥而眠,倒真是一副神仙眷侣的架子。
就算什么都做不了,胡睿也搂着她,絮絮叨叨地说自己年少时跑船的见闻。最开始是渔船,他是船上的小工,出去时船是空的,呲溜一下窜出去。捕到鱼之后船就成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哼哧哼哧在海上蹒跚。后来渔船变成了货轮,从近港到远港都跑,胡睿也从小工变成水手又慢慢摸着做二管轮,再到最后成了船长。
他也会说起年近中年的彷徨与担忧。近年来货运行业越来越规范,科班出身的大学生随时会挤走他这样的野路子,国际形势也不好,不是在港口被扣就是遇到海盗,这样浪里淘金的也不知道能再过几年……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陆盈双大部分时候只是听,偶尔也抚一抚他的鬓角,又或者是仰头跟胡睿接吻。
这五天他们什么出格事都没做,却比什么时候都更亲密,亲密到陆盈双生理期终于结束、被沈铭“请”出了房间来到食堂吃早饭时,居然有了松一口气的感觉。
船长室里的一切,都像是脱离远丰号的另一个梦幻世界。胡睿低沉的声音、轻缓的呢喃、絮絮的低语,都在为这个梦境添砖加瓦,成为关押陆盈双的囚笼,让她心存幻想,以为她跟胡睿会有什么不一样。
这是不应该的。她和胡睿不会有什么不一样,也不能有什么不一样。
谁会爱上一个背叛过欺骗过自己的人呢?
在这种时候,一些来自现实世界的棒喝和提醒就显得尤为重要,就比如——
“你该不会觉得你在跟胡老板谈恋爱吧?”沈铭幽幽的声音从她左耳便传来。
谈恋爱。没有什么比这个词更能描述胡睿与陆盈双之间的缱绻缠绵了。陆盈双心神一颤,看了看右手边的胡睿。沈铭音量不大,同桌吃饭的人听不见,可是右手边的胡睿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他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挑盘子里的萝卜干来就馒头,只是第一筷子没挑起来。
陆盈双勾唇笑了笑。
“当然没有。”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回答,刚好足够沈铭与胡睿清楚地听见。
沈铭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坐在对面的许兴则抬起眼睛疑惑地看向他们这侧,只觉得沈铭不怀好意的笑容与胡睿铁青的脸色都格外吓人。
胡睿筷子一松,萝卜干掉在了桌上。
“胡老板在怄气。”沈铭毫不留情地点破,“贱母狗应该很得意吧?让船上的人为你争风吃醋。”
当然了。让胡睿辗转反侧,让他煎熬痛苦,是陆盈双最快乐的事。被船上的男人侵犯很快乐,看到胡睿愤怒吃醋的样子也很快乐。尤其是现在,看到他失态,看到他强撑着维持一个船长的风范,不能当众发怒,陆盈双简直要欢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