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时说,是国公爷让你来的?”半晌,廖永年眼角浸泪,“你爹可怜我爹年事已高……”
我知道,她这次的泪水是因为她的爹。
我点头。
眼中崩出无数复杂的情绪,或欣慰,或羡慕,或遗憾,或释然,廖永年回过身:“你走吧,江微。这一次终是我对不住你,这一生……也不能还了。”
“姐姐可有话带给皇上?”我努力让自己平静。
半晌……
“没有。”
离开集缘峰,正是一日中最温暖的时分。
我坐在轿子里,心上手上些许冰冷,藏在小衣里没有老实交给我爹的最后一包千机散被我随风散在了山路上。这一趟承恩寺之行,我来前,我走时,目的与结果已是大相径庭。
山寺荒庐,孤峰野冢,我已不再想停留。
“我父亲很早就知道唆使下毒之人是廖永年了吧?”我靠着轿身,低声问走在轿辇旁边的孟岐山。
“是。”孟岐山厚沉的声音片刻后应得极轻,他本是不爱多言之人,此时怕我难过,还是忍不住与我细细说起,“娘娘身居宫闱,自是不如国公爷有的是途径手段知晓内里。当日审问吴娘,不过三五轮,国公便知那吴娘是心思单直之人,这样的人一味蛮力逼问未必奏效,便派人寻其身份。说来还多亏夫人见多识广,再细瞧那衣裳纹理时,便认出是三四年前宫中妃嫔所用纹样,如今已无人再穿,顺此线索并不难想到居于宫外的廖永年。国公爷命人趁夜偷偷抓来廖永年的贴身侍女芍药,果然一审便知,这吴娘乃是廖永年收留的丐女,自小受尽苦楚,难得受人恩惠,被救之后自是一腔肺腑感念廖永年。”
孟岐山说罢顿了顿:“娘娘不要怪国公爷没有早些言明。老大人宽厚,当时料定这时疫之事虽是廖永年因妒生恨所为,但廖大人却未必知情,可他日太后若知晓此事,廖家上下难保无虞,便暗地里一直在寻找两全之法。不料此时时疫之中突然爆出夹杂兔尾之毒,直指娘娘性命,国公这才恨急,幸得娘娘机敏,诈死套出了毒方,捎带着吴娘是廖永年婢子之事也被诸人知晓。”
我缓缓回应:“我爹就是这样,上阵杀敌万夫不当,离了战场,就是最心软的人。”
孟岐山笑了:“你便随了国公爷的性子。”
“你什么你?叫娘娘。”我咋齿道。
孟岐山目色讪讪:“国公爷与太后娘娘本是同辈之人,君臣多年,脾性自是清楚,这样的事情爆出来,娘娘也就罢了,不过是个嫔妃,可累及公主皇帝,廖永年一万条命也难逃一死。好在……”
“好在我爹与掖庭狱主管并宗府寺卿私交都甚好。”我凝眉看手中信札,这是我爹夹在包袱里给我的,我想孟岐山也不全然知晓上着内容:
太后有命掖庭狱并宗府寺卿——廖氏女时疫若不得好,怜其父老来失女,允告老还乡,若其时疫得好,即刻提审,务必查实毒害贤妃,祸及宫闱,险令公主帝王有危之事,凡其主使,令夷九族,其牵涉,令夷三族!
合上信札,火折随手而化,我亦叹父亲苦心,这样的事情父亲让谁来做都比我妥当,不过就是让廖永年看起来是因时疫而死,便可保全廖家全族,但是父亲仍愿冒险同意我前来,为的便是让我亲耳听到亲眼见到真相,心中可不再相怜同窗之情,也将保留廖家全族性命的安慰留给了我。
心下静然,我默默闭上眼睛,想在下山的路上小憩一会儿。
“娘娘,前方似有人来,你不要说话。”轿外,孟岐山提醒我道。
我亦是听到上山路上,马蹄嘚嘚急驰而来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