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轻声问道,“你怎么大白天的闯进来?”
另一个声音,楚夕只觉耳熟,“多年不见,本想接他回去。不料来迟,连尸骨都没寻到。”
楚氏轻叹,“楚凡虽是参与者,但尸骨不曾留存。若是刑部没有,恐怕流落黑市去了。”
对方竟是个男人,“不必如此。本也是略尽人事,既不可得,实乃天意。姑姑放心,我不会以此为借口,为难他们兄妹的。”
楚氏又叹,“你跟在他身边久了,也学得不近人情。”
男子笑道,“孤家寡人,何来人情?此来只是为请安,问候一声,打个招呼。日后若是小侄作出什么逾越之事,还望包涵。”
楚氏茶盏有声,似有送客之意,“你们是了解我的。莫来触我逆鳞,随便搅动风云,皆可视而不见。否则,别怪离家之女不懂尊老爱幼。”
吱呀!
房门忽开,吓了楚夕一跳,忙将匕首藏起,微笑行礼。
竟是楚孑!
他已不似之前伤重模样。明眸皓齿,微笑点头,与楚夕擦肩而过。
楚氏见女儿还家,忙召唤入内,紧闭门窗。
问道,“前院刚闹过一场,还不够么?又回来做什么?”
楚夕上前抱住母亲手臂,轻摇相问,“娘亲,适才那浣风谷弟子,与你有亲?”
楚氏拉扯她坐下,抚摸着女儿乌黑秀发,“你听到了?他按辈分,叫我一声姑姑。算是你的……兄长吧。平日离他远些,他修灵修得疯癫。”
楚夕暗暗点头,想起另外一事,“娘亲,我听闻外公在世?”
楚若水面色转冷,反手捏住女儿臂膀,先后探查了脉象,又略微验看了周身几处要穴。
见楚夕无恙,她暗松口气,问道,“你如何得知?他找到你了?”
楚夕摇头,“我听楚凡说的,他在怀疑,又不知如何求证。”
楚若水更加诧异,“他又如何得知?你外公若是来此,炽焰城不会如此安静。”
楚夕面色一窘,险些说漏嘴,“不是这个。他与熊宝偷偷商量,我无意听到的。”
楚若水疑心更甚,“他怎会想起此事。我从未与你们提及外公,权当他故去。”
林楚夕见越扯越远,反惹怀疑,索性直说,“他不知从何听了谣言,正怀疑自己身世。娘,他真的是……”
她语焉不详,以手指向上点弄。
楚氏垂首微笑,“他,不算。但你是。”
林楚夕呆愣当场,半晌方才醒转,问道,“父亲他……知道么?”
楚氏叹息道,“林凯?他怎会不知。此事说来话长。”
楚夕还沉寂在上一个猜测里,听闻楚氏言辞,忙道,“楚凡在父亲手上,见到暗影搂主的扳指。父亲竟如此深藏不露?”
楚若水起身踱步,前后检查无误,嘱咐女儿,“他虽临危受命,但不得不防。关于你之身世,能拖一时是,便是一时吧。非到万不得已,莫要揭开。”
楚夕懵懂点头,思绪翻飞,早已不记得此行本心。
红袖馆。
白日里本是没什么生意的。
奈何近来炽焰城事故多发。翠衣巷方兴未艾,刑部失了府衙,御灵司更换首官。许多江湖人渐次流连红袖馆,只为抢先听一耳秘传消息。
天香双姝辞别王家喜宴,径直回来拜访慕长老。
不料她们脚步稍慢,泠杳房中已聚齐数位同道。
慕紫容指尖儿急掠,发出一阵裂帛之音,“你还有脸回来?”
泠杳面色一苦,对师姐歉然一笑,退至一旁。
盏盏接手搀扶任务,一双眼睛反复扫视屋内众人。几乎都在林府见过。
罗绮面色沉凝,缓缓拜倒,“弟子无知,被人哄骗,多行忤逆。如今悔悟,还请长老网开一面。”
赵双簧端坐在旁,双手灵气氤氲,充盈唢呐之上。闻声阴阳怪气,“之前情比金坚,如今弃如敝履。焉知不是假意投靠?”
泠杳秀眉皱起,“你这老头不知好歹!师姐本是天香门下,何来假意投靠?若非师姐尽心,你那女徒未必吹得起箫。便是想在此地讨个营生,恐怕都不能。”
江济海见唐小青受辱,折扇轻摆,越众而出,“话虽如此,但赵前辈所言不无道理。前后转变之快,着实反常。”
莫韭撞拳而起,“还没怎么样呢,这就帮衬上了?何来反常?你们男人不都一样么,见一个爱一个。他有了罗绮仍不知足,竟与自家师叔有了收尾。此事虽有和亲背书,但王女如何解释?”
朱赫轻掸员外巾,缓和道,“大家所虑,各有情由。却非此间三五句能说清。当今首要,乃是趁神谕教空虚,抢先着手布置。传教京师也好,秘宝碑文也罢,总要定计谋划。”
哗啦!
众人嗅到一股酒香,“朱掌柜所言甚是!与其疑心人家亲……传弟子,不若落到实处。碑文看护严密,非等闲可取。那便只有秘宝了。”
罗绮跪坐静听,眉眼低垂,心中暗自庆幸。幸而提早谋划,前来探听。又觉前途渺茫,困难重重,无所依凭。
慕紫容轻咳一声,“你既反悔,想重归门下,可有投名状?”
盏盏见众人目光投来,浑身别扭,随罗绮席地而坐。
泠杳见师姐不言,劝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隐瞒的?他入赘天香,又动心再娶,实属触犯门规。师姐不杀他,已是天大的恩德。区区秘宝,难道比命还重要?”
罗绮握拳溢血,几次提气开口,终究未能言说。
门外忽然响起笑声,“诸位稍待,楚孑来也。”
继而响起呼喝,夹杂着呜咽乐声。
莫韭不耐,破门而出,将莫柴拉扯回来,“那是个既不要脸,又不要命的。你同他争斗,输赢何益?”
楚孑换了浅色袍服,手持多孔乐器,阔步而入。随手带上木门,转圈行礼。
他近前对着慕紫容拜倒,“长老息怒。此事易如反掌,还请不要逼迫罗姑娘。”
慕紫容面具轻扬,似扫过屋内,“难得,你仍有此心。若能得知具体,我又何苦逼她。”
楚孑拜谢而起,回身搀扶罗绮,“这有何难?在下重返林府,早已探听清楚。”
盏盏嫌他孟浪,挤入二人之间,将他双手拍落。
罗绮惊惧而起,捂着胸口,踉跄后退。泠杳见状,忙近前扶住。
楚孑细细打量天香双姝,郎笑道,“天纹死前,将神谕秘宝——天泪——传于林楚凡。如今他得以冰火水同修,且各有进益,全赖于此。甚至被神谕教义同化而不自知,竟说出贬灵之语言。”
众人闻言微惊,再看罗绮神情,此事已九成可信。
盏盏静默退至罗绮身边,旁观众人反应。
二楼,鸣蝉姑娘房里。
梅寒石愁眉不解,“亮兄,小弟近日总觉心神不宁。自雷引死后,炽焰城愈发沉闷。”
梁文亮将鸣蝉绑好,回桌边摆弄茶具,“贤弟莫要忧心。此等大事,自有家主劳心,我们只管将消息传回。近日听闻祖父所言,似乎大事欲发。我等静观其变即可。”
少顷,一个小厮敲门而不入,从门缝塞入信笺。
不知各派如何商议,纷纷散去。
罗绮重回自己小屋,一时颇多感慨。拉着盏盏逐一介绍,回忆当年此景。
忽闻埙声呜咽,罗绮面色转冷。
盏盏不解其意,只得陪她落座。若她早来数年,参与过林飞的唤灵仪式,应能听出,此曲有几分耳熟。
茶盏时间,一曲吹过。响起敲门声。
罗绮扯过盏盏,附耳嘱咐一番,命她开门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