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来,这水还是先前用过的。竟然没倒掉,也不算亏,勉强多洗了一次。
可恶的洛青禾,竟敢往我衣服里吐酒,这银丝一时半刻,是不能给你的。至少也要等本少消气。
这次无人看护,林楚凡洗完之后,披着湿漉漉的外衣,就那么大摇大摆回屋。
破碎的房门,不知何时换了新的。屋内杯盘狼藉,早被下人收拾妥当。
罗绮正开着窗,低头端详那柄无影剑。至于为什么知道,罗绮是在看剑,楚凡认为,是一种默契,或者说是感应。
尽管无影剑无色透明,罗绮也未曾注入丝毫灵气,他就是知道,此时她手中虚握的,就是无影剑。
罗绮闻声抬头,惊道,“你怎么穿着湿衣服就回来了?真是一会儿照顾不到都不行!”
大概是滴答水声,惊醒了她。
罗绮赶紧扯着楚凡,来到床边,三两下扯去湿衣,硬生生将他按在床榻之上。
这先前还是火苗养伤的小窝,这会儿还留着她身上的药味儿。
楚凡倒是不嫌弃,只是觉得,罗绮有些异样。若是从前,她不会如此毛躁,甚至说是野蛮。
罗绮关了门窗,用银针掐灭的蜡烛的芯儿。
她兔起鹘落般窜到床上,挨着楚凡,扯着被褥包裹到一起。二人相处,也有些时日。楚凡睁着眼睛,任凭她将被褥,一点儿一点儿整理好,静待她的下文。
罗绮轻声道,“楚凡,明日回府吧,我想母亲了。”
楚凡奇怪道,“母亲她,非是月中夜晚,不大见客的。除非她主动邀请。”
罗绮又提议,“那,我们搬回林府住些时日?或是到红袖馆,逍遥几天吧。我好久没回去了。”
林楚凡鬼使神差地问道,“是不是,师叔对你说什么了?我帮你问过她,那两个人,的确是雪域派遣,却真不是她本意。此中缘故,有些复杂,我不知该如何对你言说。”
罗绮摇头道,“你不必为难。无梦都告诉我了!不论你心中如何想法,这别院,我是无颜再留下的。”
林楚凡无奈,只有答应她,“那就回府吧。红袖馆偶尔去看看还行,若是常驻,冷香恐怕第一个容不下我们。”
罗绮对他一顿捶打,“你这坏蛋!人家师妹明明叫泠杳,多文气的名字。被你乱改之后,无端变得庸俗……”
她捶打犹不过瘾,竟骑在林楚凡身上打,“明早回府,我要在别院留些纪念。你别乱动,我检查一下,看天心的医术是否有什么纰漏……”
王宫。
国主早已睡下。却被内侍总管,顶着一张皱巴巴的老脸,愣是给叫醒。
洛长风皱眉,“出了何事?竟连孤王都不得安眠啊!”
说是不得安眠,看起来却一点儿都不困乏。他微微眯起的眼睛,偶尔闪出精亮的毫光,慑人心魄。
老总管有些胆怯,收在官袍里的手,紧紧捏了两只拳头。“两件事儿急需国主定夺。青禾公主,连夜出宫,投之风别院去了。听闻还私拿了不少库存的御酒……”
话尚未说完,便被国主大人挥着浅黄色的衣袖打断。“无妨!偌大个王宫,只要不是私自动用孤的印玺,其他东西,随她喜欢。”
老总管心下稍安,“另外,雷司御回京了。”
洛长风微微眯起眼睛道,“吩咐白梅,暗中盯紧。孤想看看,究竟是谁,手段如此刁钻,竟连雷引都能号令。”
老总管点头应是,徐徐退走。
留下国主一人,着中衣,披着被褥。盘膝在床榻之上,盯着殿内摇曳的烛火,久久不曾入眠。
转眼间又过了六七日。
去年冬天温和,今春却更添几分料峭。本就无雪,何谈消融?只是这春风,比以往更添几分刺骨。
林府北边,三少爷的小院里,一群工人正在劳作。清寒冷冽的风中,一群十数人,个个挥汗如雨。
楚凡看了,都有些不忍心,吩咐林飞,取些热汤温酒,放在一旁。另架起一口大锅,明火烧着沸水,若是觉得寒冷,便用开水热一些酒食,当场吃下。
林楚凡身旁依偎着,随他一起穿灰色衣衫的罗绮。
坚挺日久的花架,终究未能入得了新人的法眼。不知有心还是无意,非要在院中开凿一处池塘。这院子本就不大,若是来这样一下,进出恐怕,只能走桥。
无梦那件事儿,本就有些对她不起,楚凡便欣然应允。
林飞立即着手去办,便成为如今的局面。约么再有十来天,便可以竣工。只是时节使然,若想培育些水生花草,恐怕要另寻良机。
这新来的夫人,虽然遮着白色面纱,但仅从露出的眉眼,和婀娜的身段来看,便是个难得的美人。
一群工匠喝着热酒,偶尔偷瞄几眼,更是热血沸腾。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早在第一日时,便这副德行,罗绮还大怒过一回。
被楚凡笑着拦下,“不过是看你几眼,何苦与这些普通人为难?往昔在馆中,见过你舞姿之人,何止千百?我若是挨个杀过去,恐怕要杀到明年。”
美人面色不愉,心有悻悻。既然楚凡开了口,她也不好抓着不放。便宜了这些不怕死的!
她回屋取了一条厚毯,团团将楚凡裹在椅子里,尤不满意。更亲手盛了一碗肉汤,用小匙一口口喂他喝下。
直到见他额头沁出汗水,罗绮才心满意足,收起碗碟。“多发些汗水,早晚搭配我新熬的药汤,再过月余,便可恢复如初。只是有一事,你千万记得。不可再妄动灵气,尤其是不可再行逆转。想必你有所察觉,虽然外伤在那奇怪巫术之下,恢复甚快。可是你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气血虚弱,引得风寒入体,迟迟不见好转。这对于一个修灵之人,简直就是笑话。”
林楚凡也无可奈何,“我答应你就是!每日说上三两次,你也不嫌麻烦。对了,我说从别院里,借些杂谈书册,可有送来?”
罗绮点头道,“前天便有人送了进来,好大三箱子。我怕你劳神,便压下了。这会儿,应该还在李管家那里,可需要我去取来?”
楚凡摆手道,“着人传个话,郝元和李管家自会送来。我这不是为了不出门,才想着看些杂书。这也算是遵医嘱吧。”
罗绮却不买账,“哼!你少哄我。你若是个遵医嘱的,身子骨何至于此?想必是有什么阴谋,待我仔细查证,再与你理论。对了,那条银丝,你怎的送给青禾,都不给我?”
林楚凡失笑,“那东西原来的主人,便是个用木属性灵气的,青禾与它属性相合。再者,之前围猎,我误服了蕴灵丹,导致内脏被药力鼓裂,是青荷救我一命。区区一条灵具而已,你不是有无影剑了么。”
提及无影剑,面纱之下,罗绮唇角微微翘起。她有意无意的,回手在身后,理顺了一下乌黑浓密的秀发。
楚凡略微有些惊讶,这都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头发都这么沉?今天的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怎么罗绮学了楚夕那一套?头发分毫不乱,竟然连风都吹不动。
罗绮却不是好糊弄的,“你少打岔!我可是见到,天心手指上,缠着一条金丝呢。是不是想与你凑成一对儿?”
林楚凡大呼头痛,“姐姐!你这也太跳跃啦!那女子是我与天心联手诛杀,得了好处,分一半不过分吧?原来我打算要那条金丝的,可惜她修为高,我抢不过,便只能选剩下的。”
见他神情不似作伪,罗绮暗暗放下心来。她从袖口抽出一封请柬,双手托着,送到楚凡面前。
后者喝了一肚子热汤,正暖洋洋的吹着凉风,连手都懒得动一下。楚凡挤眉弄眼,示意罗绮拆了,读给他听。
美人没好气地在他额头使劲儿点了两指头,终究还是从命。
罗绮拆开封条,细细阅读,“寒羽武馆,开门立派。想请你过去做个见证……”
林楚凡大摇其头,“不去!什么劳什子门派,开就开,立就立,和我有何关系?还不如藏家看书,饿了吃口点心,渴了喝碗羹汤,何其快哉!”
罗绮迟疑道,“不去,怕是不成了。这上头明白写着,寒羽派奉周成为祖师,传承功法,便是你那套《周成棍法》。”
一听这话,楚凡眉头拧在一处。他仔细琢磨一会儿,好像之前的确听谁说过,有这么一号。
好像还有个自称周羽的师父之女,自己也曾随口讲过,帮她正名云云。
只是这事儿,难免太巧了些,不得不谨慎些。
林楚凡叹气,问道,“时辰,方位。记得通知熊宝一声,它与我同去,更有把握。”
罗绮点头,“正月十六,城东,辛夷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