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只有灵力动用过多,才会绞痛。如今中毒,残存一点儿稀薄灵力,已然不易。稍加动用,便心如刀绞。
难道说,这么丁点儿,相当于平时一堆?
这也太夸张了。
洗澡无法拖延太久,尤其是他头发短。却仍忍不住好奇,索性尝试倒流,倒流能缓解心绞痛。
林楚凡倚在浴桶内壁,缓缓盘腿瞑目,水下作出打坐之姿。
内视之下,唤起一丝灵力,逆着气血运行方向,缓缓移动。果然未曾绞痛,顿觉豁然开朗!
一丝灵力出心脉,行如脱缰野马,风驰电掣游全身,超出内视掌控。曾经点亮的星点,逐一泛起亮光。
楚凡此刻分明察觉,涣灵散入体之后,那些仿佛消失的灵力,其实还在体内。
只是,大部分散入血肉之中,只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感,存留星点之内,几乎是穴道之中。
尚未来得及高兴,逆行气血的副作用便到来。
“噗……”
一口红雾,洒向蒸腾水面,一片粉莹。
就地取水洗了嘴角,神色复杂。
如果涣灵散未曾将体内灵力散失于虚无,反而散入血肉之中,那这功效恐怕要另算。
融入血肉的灵力,虽无法直接动用,却仍在体内。只是此种形式,比平日修炼更显霸道,好似强压迫进血肉里。
不知能否提升体质。
适才逆行周天,点亮星点。灵力细丝儿稀稀落落,看似苟延残喘,实则颇为坚韧。如今已能调用。
他尝试顺行周天,刚起步便觉疼痛难忍。楚凡无声痛骂,这几根狗毛,疼你大爷!逆行会吐血的!
骂归骂,架不住好奇心蠢蠢欲动。
林楚凡心里安慰自己,没事儿,还有医术大师罗绮。
再次逆行,转瞬又是一周天,一口老血洒入水中。
楚凡哼哼唧唧,外面两个全当他洗得开心,开始玩水。听那“噗噗”声间或响起,显然是反复出入汤水的吐气声。
如此折腾七八个来回。
林楚凡终于确定,逆行之法可以解毒!
每次吐血之前后,通过内视,清楚体察周身骨肉中的灵力,缓缓凝聚到那根半死不活的发丝上。
现已凝成一股流苏,或是一根流苏。本想继续施为,可一来时间不早,二来这身子骨折腾不起。
罗绮不止一次告诫,逆行容易伤及性命。
奈何唯余最后一点。
若经由逆行所恢复的灵力,可以正常使用……简直完美。
林楚凡左手轻动,一团火呼啸于掌心之间,吓自己一跳。这头发丝儿,有这么猛?
唤火术而已,至于如此夸张?俨然火球威力,十倍不止。
他忙散去火术,再试冰砖。簌簌一阵轻响,一根七尺冰晶长棍,出现手中,晶莹剔透,烨烨光华。
楚凡深觉血没白吐。
逆行血脉的确可解涣灵散之毒。且失而复得的灵力,更显精纯。比之以往凝练十倍不止。
不过,提纯后的灵力引发绞痛也更严重。
林楚凡大手一挥,耍起赖皮。不经过那段心脉,便不会引发疼痛。直接逆行血脉,将灵力导出即可。
他忘记手里凶器,想到得意之处,手舞足蹈,砸得屋里乒乓乱响。
顿觉事情不妙,连忙散去冰棍,作出萎靡模样。并不完全是伪装,真吐了好多血。
林飞如期冲入,“少爷,又出了何事?”
林飞高举换洗衣服,遮住头脸。暗想有熊宝在,自己看不到也无妨。
林楚凡扯谎,“适才一只那么大的老鼠,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吓得我伤势复发,吐好多血。将衣服留下,辛苦你了。我穿好就去找你们。”
熊宝斜着眼睛看林楚凡。
『胡说八道,本熊在此,多大的老鼠能逃过?这小子又在骗人。回头告诉楚夕!』
楚凡提起精神,收拾妥当,前厅还有残局未复。
临走之前,为求稳妥,将洗澡水倒入排水口。
眼看水流渗入泥土,确定无迹可寻。只是粉中带黄的颜色,实在诡异。
换了身翠衣巷小厮的衣服,楚凡不大高兴,将帽子丢掉。
回到正厅,率先扑倒在罗绮身旁,奄奄一息,“罗绮,救我!先前那傻子,下手太重,将我打成重伤。”
“林三胖!你说谁傻子呢?”
楚凡吓一激灵,瞬间变得生龙活虎,望风而逃。
罗绮险些信以为真,眉目氤氲,泫然欲泣。却被青禾一吼,楚凡搞怪,逗得笑了。
嘴角开合,旁边缓落两行清泪,面纱之下,无人得见。
罗绮查探一番,皱眉紧锁。
这伤不像洛云打的。反而与他之前,为消解疼痛逆血脉运灵,有些相似。
正要细问,又被苍老话音打断,“林公子真是姗姗来迟。郡主为你一人,已晾我等多时。既已到场,我书斋仍有一名学子,年十七,灵月高阶,自问配得上郡主金枝玉叶。可否赐教?”
失去灵力辅助,宛天华体虚气喘,音色苍老。全无雄浑大气,更无和煦笑容。
无梦可真是香饽饽!
青禾与罗绮皆有话说,却被老司学抢了白。
罗绮本有尊老之心,并未计较。专心为楚凡施针。
无梦白了楚凡一眼,你那什么眼神儿?和亲非我意,奈何风云起。
林楚凡使劲儿扬起袖子,“司学大人都这副模样了,还惦记和亲呢?这事儿有那么重要?”
他俩同样穿着家丁服,皆不合身。司学因瘦,楚凡略矮。
罗绮掐他一把,不准乱动。
司学佯装不懂他的嘲讽,转而说道,“你少年心性,岂知人无信不立。既然说好三位学子供郡主选拔,便一个都不能少!我虽误中涣灵散之毒,却将修驰及时送出。他与郡主皆无损伤,合该一战。说起这毒,全因你而起!”
林楚凡自然不服气,“因我而起?你失去灵力,不是失去脑子?那人分明是书斋学子!”
二人还欲争吵,被硕果仅存的斗篷男——李修驰——打断。
他震退外袍,手持折扇,缓缓落入场中。同样半截面具,一般黑衣劲装。
反复浆洗的舞台,地毯早已扯下,棕色地板尚泛着水汽。
书生怡然自若,折扇慢摇,吹起鬓角两缕碎发。
楚凡见状,闭口不言。
宛天华目光一凝,很快隐去。若无其事,听之任之。
李修驰坦言,“李某在此恭候,还请聆风郡主不吝赐教。可需要李某摘掉面具,一验究竟?”
无梦恍若未闻。
书生却不死心,摇头奚落道,“本以为要先会林公子的。可惜,他如今只剩一只熊。”
黑骨折扇,白面空无一物。让人想起,之前夺命纸的画芯儿来。
无梦面纱微动,“你的面具先留着。一战之后,自己摘下岂不更好?”
清冷之声散入场中。
衣袂飘飞,白纱清扬,墨剑随身掠向高台。
全程目不斜视,直入舞台中心,当先向宛天华抱拳行礼,“雪域无梦,见过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