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老毛子军队来了,光复了,小鼻子投降啦。不的,俺当家的这会儿,早就在地下变成骨头碴啦!你个拉黑血的,真下得儿狼眼儿啦,邻邻居居的,你弄那大烟,害了多少人家?”
杜队长原本,想让吴家沟人揭发出一些汉奸、地主、富农干过的坏事,来教育大家,巩固土 改工作的成果。
没料想,让小铁蛋和三吊歪老婆一通波骂,把大伙的思路带偏了,弄得村民们哭笑不得,只好草草结束斗 争大会,布置了下午抄家的工作。
抄家工作也进行得顺利,半下午,抄来的东西,都拉到了更房前。
接下来,开始分东西啦。
听说不花钱,就能分得一些东西。吴家沟人就来了精神,从家里拿着麻袋、面袋,夹在腋下,早早到了更房前。
到了那里,才知道,这无偿分东西,也是按照成份来的。只有贫农以下的人家,才能领到东西。
这次划分成份,贫农以下,在吴家沟,只占三分之一,多数是下中农和中农。这样,那些下中农以上的人家,听到消息,就有些丧气,夹着庥袋回去了。有资格分东西的人家,趾高气扬地排起队来,咧着嘴角笑,等着分东西。
粮食是按人头数分的,车马农具,是按户分的。
粮食用称,这好办。车马农具,不大好办,就用抓阄的办法。
地主富农家多余的房子,也要分,分给那些无房的贫雇农。
吴家沟本村的贫雇农不多,工 作队征询了长年在吴家沟大户人家扛活的长工,只要他们愿意,也可以分到田产房子和农具,在吴家沟安家。
那些长年在吴家沟大户人家扛活的长工,多半是在老家过得不好,才出来扛活的。
在吴家沟扛了多年的活,对吴家沟也有了感情,知道吴家沟的地挺好。听说能平白分到田产房子和农具,不乐意的,是傻子,大多说要留下。
长工老赵就留了下来,分得了东家的门房,一辆花轮车,外加两百多斤粮食。
老三是雇农,又是农会主任,仍旧想住在原先住着的大哥那三间西厢房,这点想法,工作队哪会不答应?
抓阄时,手气也好,抓到了大哥缴来的辕马。
傍晚,老三叫长工老赵,把辕马套在老赵分得的花轮车上,拉上二人分得的粮食,回家去了。
回到家,把牲口卸了套,老赵把辕马拴进马圈。这马圈,眼下已归到长工老赵的名下了。
辕马从早上赶出去,一天没吃草料了,这会儿饿得直打吐 噜。老赵在老大家扛活,常年帮东家伺弄牲口,见辕马这会儿四蹄乱动,直打吐噜,知道是饿得不轻,赶紧撮了一箩筐马草,倒进马槽里。辕马紧着低头吃了起来。
大嫂见老三和老赵赶回一匹马,还有一辆花轮车,误以为是工 作队,对丈夫一大早,就把家里的车马、粮食、地契交出去的做法满意,这会儿奖赏他们这些车马。就把这想法告诉了丈夫。
中午开过批 斗大会,老大回家,又转不过弯了,垂头丧气,胸闷气短,一个人躺在炕上怃憷。
这会儿,听妻子这样说,心里透了一点亮。紧着起身,到了下院,走到老三屋里,想证实一下。
“怎么回事?”老大问,“我听倷大嫂说,刚刚,你和老赵,把辕马和大车赶回来啦?”
“赶回来啦。”老三猜出大哥的心思,直耿耿说道,“那辕马是我抓到的,车是老赵抓的。老赵分了你的门房,外加马圈;你那东厢房,分给小铁蛋啦,估计这两天,他就能搬过来。还有这西厢房......”
老三一点也没顾及大哥的感受,只管把事情照实说出来。
不待说完,老大的头往后一仰,身子前倾,一大口血,吐了出来。向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老三吓了一跳,伸手扶住了大哥,另一只手拦腰抱住,慢慢扶着大哥坐到板凳上,急着问,“大哥,你怎么啦?怎么啦?哪不舒服?”
大哥这是一连多天悲愤郁闷,肺里淤了血,刚刚受了老三这些话的刺激,急火攻心,一时积血崩裂,吐了出来。
你还别说,这一口血吐出,老大心里反倒舒畅了一些。怕老三笑话,摇了摇手,说,“没什么,就是这两天,受了点风寒,有点咳嗽,带出血来。”
说完,摇晃着起身,回去了。
老三自然不信。
不过这会儿,却也真就想不出什么像样的话,来开导大哥。望着大哥的背影,老三心里一阵发酸。想想一个人,一辈子省吃俭用,拼死拼活,攒下这些家底,如今无缘无故,平平白白就让人家分去了。
这事,搁谁,心里能摆平呀?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眼下就这么个形势。大势所趋,顺之者生,逆之者亡。眼下只能巴望 着大哥,自祈多福吧。
老三这阵子太忙。
这不,明天又要分地了。
一早起来,老三到了工作 队,检查昨天分派人做的丈量土地工具,是不是结实可靠。
因为没有先进的仪器,工 作队只好找来一些长麻绳,再用尺子测出一米的长度,然后再根据一米的长度,在长麻绳上打出一百个结,这样,才有了勉强能量出一百米长的米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