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不甘心,转身又跑到梨树园四斜子家去,进门就哀求,“四哥,四哥!快救救我,快救救我!一丸就中!一丸就中!”
四斜 子早就对老三这个大主顾,让他哥二瘸子撬走的事不满。
这会儿,见老三求来他,原本他们家的烟土也断了档,却故意跟老三说,“不成啊,兄弟,四哥家的烟膏太贵,没有倷家老二的便宜。
“再说啦,四哥还有这么多老主顾,得先尽他们呀。你还是去找倷家老二吧。”
看看再哀求下去也无益,老三掉头又往回跑,到了二瘸子家门口。
见二瘸子家大门紧闭,知道二哥一家是怕他又来纠缠,早早关了大门。
老三一时火气上来,挥拳狠砸大门,嘴里骂出难听的,“老二,你个驴进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亲兄弟的份儿上,好歹再给我一泡,救救我!
“你个驴进的,这两年,我几百块大洋,都扔给你啦。临了,就往你要一泡烟膏,你都不肯,你还是人养的吗?”
任凭老三呼天号地,骂个不停,二瘸子家里,愣是一丝动静没有。
老三难受得不行,拿头去撞街门。撞了一会儿大门,头都撞出血来,还是不见二瘸子出来。
老三这会儿,像一个寻找不敌手的勇士,撞了一会儿门,见二瘸子仍不出来,转头又往四斜子家跑去。
听街门那里安静了一会儿,二瘸子心惊肉跳地下了炕,从屋里出来,想看个究竟。
小心地拔下门栓,推开街门,见老三已经走了。转头一看,大门上浅着血迹,吓得二瘸子两腿一软,差点儿摔到地上。心脏乱蹦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壮着胆子,跑到大哥家去。
大哥刚刚睡了午觉,这会儿正要起身,领长工们下地干活儿。见二瘸子风风火火地进来,没好气地问了一句,“又怎么啦?”
“大哥,不好啦,”二瘸子嗑嗑巴巴地说,“老三那驴进的,作死,硬要我给他弄大烟。我实在弄不着,他就拿头撞俺家大门,头都磕破了,喷了俺家大门一片血。吓死我啦。”
老大一直对二瘸子给老三进大烟膏的事不满,正要说一句“活该!”转念一想,眼下老毛子军队就驻扎在村边,提刀带枪的。老三要是在这时闹事,弄不好,触犯了老毛子,那可不是好玩的。
瞪着眼看了二瘸子一会儿,问,“老三上哪儿啦?”
“我也不知道。”二瘸子说,“刚刚,在俺家门口闹腾了一会儿,我见没声了,才敢出来看看。这一看,可把我吓了个半死,他把我门上撞得到处都是血。”
“唉,这可怎么整?这可怎么整?”老大一时没了主意,连声叹气。
见大哥没了主意,二瘸子一时机灵起来,显摆道,“哥,趁着这会儿,咱赶紧帮老三把烟瘾戒了吧。”
“怎么戒?”老大说,“我听说,那玩意,只要沾上了,就再也戒不掉了。就是你一时帮他戒了,过段日子,他又会沾上。”
“那也不一定,哥,”二瘸子说,“你得分什么情况,要是戒了烟,过后又让他看见那玩意,他指定还会沾上;要是戒了烟,过后他再也见不着那玩意,那他还上哪去沾呀?
“眼下,老毛子在岗子那边拉起了铁丝网,鸟飞不过,人过枪打,谁还敢冒死去捣腾那玩意?只要那玩意进不来,老三戒了瘾,哪会再沾上?”
听二瘸子说的在理儿,老大闷了一会儿,问,“烟瘾那熊玩意,怎么戒?”
“我听说,只要把人绑起来,不让他再沾那玩意,凭他怎么哭闹,你只要不理他,一个礼拜下来,就戒了。”
“绑一个礼拜,不吃不喝,会不会出人命呀?”老大问。
“嗨,哥,该喂饭,你照常喂就是了,只是不让他乱跑乱动,再沾到那玩意,就行啦。”
“这事可得弄准成了,老二,”老大说,“我听说,早年咱爹给咱爷戒大烟,就是给咱爷关进小屋里。最后,咱爷就一命过去啦。”
“没事,大哥,咱给老三戒烟,又不是把他关黑屋里不管他,一天三顿,少不了他吃的。有人看着,哪会出事?”
见二瘸子说得有把握,老大寻思了一会儿,又问,“你刚刚说,把他绑起来,怎么绑?”
“我听说,小王屯的王老二,给他爹戒大 烟,是把他爹的手脚,都绑在一条板凳上。一条板凳腿绑胳膊,一条板凳腿绑腿脚。让他成天趴在凳板上,动弹不得,一个礼后,再给松绑,就戒了。”
听二瘸子说得头头是道儿,老大也定下心来,说道,“老三那驴进的,这会儿在哪儿?你去把他找回来,我去跟长工说说,叫他们帮个手,不的,光咱俩,怕舞弄不住他呢。”
二瘸子得话,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大嫂见二瘸子出去了,叮嘱丈夫说,“他爹,耽会老三回来,你最好先跟他商量商量,别强来。好歹是亲兄弟,咱原本是为了他好,要是强来,仔细伤了兄弟和气,反倒不好。
“要是把他捆起来,最好弄到东厢房,别弄到他家里。小心他烟瘾上来,呼天号地的,会吓着孩子。唉,这两个孩子,也怪可怜的。”
听妻子说得在理,老大闷了一会儿,嘟囔一声,“知道啦。”说完,起身出去了。
二瘸子从大哥家出来,估计老三这会儿,一准在梨树园四斜子家,便往那里去了。
果不其然,老三这会儿在那里,正跟一群大烟鬼,撅声连天,不停地往四斜子家院子里扔石头,把四斜子家的窗户都砸烂了。
原来老三跑到这里时,四斜子家门口,已聚集了一帮大烟鬼,正敲门哀求四斜子,卖他们一点烟土。
无奈四斜子这会儿,原本没货,跟大烟鬼们解释半天,可这群大烟鬼死活不信。怕大烟鬼们纠缠,四斜子索性关上大门。
老三到时,一群大烟鬼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跟老三诉苦。
老三听了,说,“不对呀,我刚刚来过一趟,四斜子跟我说,他家还有货,是留给老主顾的。”
大烟鬼们听罢,群情激愤,开始砸门,嘴里叫骂不绝,“四斜子!你个野驴进的,妈了个巴子,老子这些年,把家底儿都填进倷家的窟窿里啦。临了,就求你一泡,你都不肯,妈了个巴子,你还算人吗?”
越骂越气,忍不住就动了手,捡起地上的石头瓦片,往四斜子家里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