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外屋刷锅的大嫂,听老二说了这一大堆,心里明白,这不过是老二找借口来告诉他们,他家新房,后儿个要上梁,让他们别忘了到时候过去挂红。
听老二磨磨叽叽地还要往下唠叨,老大媳妇掀开门帘,探头过来说,“他二叔,你上梁挂红的红布,我都准备好啦,明儿个一早,我给你送过去。”
听大嫂说了这话,二瘸子心里得意,咧着嘴笑了笑,说,“还是大嫂虑事周全。刚刚,我还和俺哥为这事犯愁呢。”
说完,又媚着脸问,“那什么,大嫂,刚刚我还跟俺哥商量,你说,俺家这回上梁,告不告诉大姐一声?”
“这有什么犯难的?”大嫂说,“你要是有心叫大姐回来,就去告诉她一声,或者托人捎个信儿也成,大姐一准儿会回来。你要是不想叫大姐回来,你不告诉就是啦。
“眼下正赶上春忙,谁家有多少闲功夫?大姐又不是外人,也不会挑你的理儿。何况挂红,多半也只是做给外人看的。你要是想热闹,就多买几匹红布回来,到时候挂上。谁还会去问你,哪一匹布,是谁挂的不成?”
大嫂几句话,把事儿说得通透。
看看想说的话,也说完了,想办的事,也办成了,二瘸子觉得再坐下去,也没味儿了,抬起屁股,就要回去。
将走没走,又开口说,“那什么,大嫂,老三那驴进的,你就别告诉他啦。我听人说,像他这种,刚刚家里出过事的人,遇上办喜事,最好别让他靠边儿,犯冲。”
大嫂这些天,也对二瘸子一肚子怨气,这会儿听他说出这话,心里洼凉洼凉。便没好气地说,“这个你放心,他二叔,别说你没告诉老三,就算你告诉他,老三没准儿,也不会给你挂的。”
说完,觉着这话太硬,伤人。老大媳妇跟着又解释道,“咱家老三,这阵子让大烟给缠上啦,整天五脊门兽的,哪还有这个心思呀?”
一句话,噎得二瘸子透不过气儿,红着脸,站了一会,淡咧咧地出去了。
三月初六,二瘸子一早起来,先从 里到外,换了一身新衣服。随后叫老婆打了一碗浆糊。看看浆糊差不多凉了,找来一把炊帚头儿,端起碗,拿着事先求大明白写好的对联,往新房场去了。
到了新房,二瘸子看着门框,端量了一会儿,跟着就拿起炊帚头,蘸些浆糊,涂到门框,小心地把对联贴好。
贴好后,又后退了一步,重新端量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偏差,挺周正,这才安下心来,对着对联,小声念叨了一遍,“青龙扶玉柱,白虎架金梁。横批:上梁大吉。”
读完,觉着挺满意,轻轻点了点头,又自言自语道,“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挺好,挺好!”
今天上梁,活儿多,工匠们一早就来了。
二瘸子见陆续有人到了,就指派人帮忙,把香案抬来,又把供桌摆好。
二瘸子好面子,人面上的事,是不肯小气的。
供桌上,整齐地摆放了一套猪头蹄,两旁果蔬陈列,十分大气。
几个人忙了一会儿,工匠们就到齐了。王把头看东家把该做的事,差不多做好了,挥手向四下招呼一声,一堆人就围拢过来。
见人都过来了,王把头开口说,“今儿个上梁,活儿多,我看咱这么办,趁这功夫,人齐,咱先把中梁架起来。省得到时候,临秋末晚的,天晌了,人都乏了,到了那会儿,太费劲。”
说完,看着木匠刘把头,问道,“怎么样?刘把头。”
刘把头点头,说,“中,先把中梁架上去,上午我们几个,趁便把檩子搭上,等到晌午上梁,就松快啦。”
一圈人听王把头指派,或者往梁头拴绳子,或者手持支架杆子,准备在下面撑着中梁,或者手持中梁,准备起身。
王把头是老把式,有经验,看看大家准备到位,一声号起,工匠们一用力,中梁立时离地。随后,工匠们跟着王把头的号子,一步一步,把中梁往高处送去。
这会儿,前墙上边站着的人,已用绳子把中梁的后端拉到了墙上,几个手持撑杆的人,见准时机,拿撑杆到中梁下面,向上撑着中梁,用力向上顶着。
待中梁一端高出前墙一小半,中梁下端的人一用力,就将中梁顶到和前墙一平了。这会儿又有几个拿杆撑梁的人,跑进门里边,接着拿杆撑住梁的后端。这功夫,墙上站着的人,只管扶正中梁,下边拿杆撑中梁的人,就听王把头的号子,一声一动,不停地把中梁,向后墙送去。
直 当中梁的前后两端,和下边的顶梁柱卬榫对接完成,王把头的号子才停了声。
这会儿,一个年轻的木匠爬上中梁,接过下边人递上的脊檩,一端架在中梁上,另一端架在旁边的梁上,看看中梁已经牢靠,扶梁的人才松开了手。
吴家沟人好热闹,但凡谁家有个什么大事小情,那便是他们的小娱乐,一准会聚拢过去,看上半天。
何况盖房上梁时,又会有些小奖赏。主人家会蒸些发糕、馒头之类的小东西,抛给来看热闹的人。
独眼金凤这两天,就蒸了两锅发糕、小馒头,足足装了两大筐。
天将晌午,看看时候不早了,工匠们也有些乏了,王把头喊过木匠刘把头,吩咐他把挂红的红布系到中梁上。
红布上都用红线,穿了些顺治通宝的方孔铜钱,一经风吹,便发出叮当的响声。
王把头喊过干活的工匠,把鞭炮挂起,又让二瘸子在案前焚了香,退到供桌前跪下。王把头开始主持上梁仪式了。
“吴门福显大人新房上梁大吉!一叩拜天地!”王把头喊着。
二瘸子闻言,磕了一个头。
“二叩拜鲁班!”
二瘸子再磕头。
“三叩拜先祖!”
二瘸子又磕了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