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话已出口,老三又扔出那句不软不硬的话,看来不和老三周旋周旋,还真的摆不平这事。
想到这儿,二瘸子强装平静,拿手指着老三,转脸跟大哥说,“哥,看见没?分家前,咱老三成天二马一乎的,什么事都不上心。
“这一分了家,你看,立马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还会跟自己亲哥哥算起账来呢。”说完,自己先干笑起来。
“二哥,你这话,我可不爱听,”老三看着二瘸子说,“分家前,我也不二乎。你看我二乎,那是我揣着明白装二乎。”
眼见老三说话,句句带刺,二瘸子知道,这会儿跟老三斗嘴,肯定是也斗不过他的。何况今儿个又有事求他,便不想多说废话,转回正事,说,“中,老三,二哥哪里会白用你的地?赶明儿个,二哥到会上,给你买两坛老烧,总行吧?”
“两坛老烧?”三胖子笑了笑,说,“二哥,你兄弟爱喝酒不假。可是,不明不白的酒,兄弟是重来不喝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三,什么叫不明不白的酒?”听三胖子说出不中听的话,二瘸子也生起气来,瞪着眼睛,说,“莫非你怕二哥的酒里有毒不成?”
“好倒不是。”老三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要的是,公平交易。”老三说。
“行,那你说吧,怎么个公平交易?”
“我的意思是,我那块菜地,给你盖房子,等你房子盖好了,你搬过去,你现在住的房子,得给我,你看中不中?二哥。”
“什么?”听老三说了这话,二瘸子惊瞪着眼睛,盯着老三看,像从前根本不认识自家兄弟似的。
看了一会儿,忽地又哈哈大笑起来,差点儿没笑死。
笑过一会儿,才转头看着大哥,说,“哥,老三这熊儿,是不是彪啦?怎么说出这种彪话来啦?”
“我没彪,二哥。我呢,就这么个条件,你看中不中?中,就这么办啦,要不中,那也就算了。”
看看老三不像是在开玩笑,二瘸子气得肚皮鼓胀,却又不敢跟老三发火,只好放缓了语气,开导老三,“我说兄弟,你知不知道?眼下咱吴家沟,最叫好儿的地,撑死了,一亩也不过十块大洋。一般的地,一亩也就四五块大洋。你那块菜园子,半亩地不到,撑死也就二分半地。就算再好,按一亩十块大洋算,也不会超过三块大洋吧?
“可你开口就往哥要那三间房子。你知道二哥那三间厢房,值多少钱吗?就算咱家的房子老旧了些,再不济,卖个五六十块钱,不成问题吧?可你就想拿你那二分半破菜园子,张口就要换哥那三间房子,真有你的,老三。”
说罢,二瘸子又大笑起来。
老三耐心地等二瘸子笑完,慢条斯理地说,“不错,二哥说的在理。不过,二哥现在讲的,那叫随行就市。可我呢,也听过一种说法,叫作囤积居奇,待价而贾。反正这事,就这么定了,二哥觉得行,就行,要是觉得不行,那就算了。”
说完,三胖子起身出去了。
眼见老三说话不带缓口儿,没的商量。二瘸子就有些急眼,瞪眼巴皮冲着三胖子吼道,“老三,你个驴进的,敲竹杠敲到我头上了,好歹咱是一奶同胞,就看咱死了的爹妈面儿上,亏你下得儿狼眼,你个驴进的!哥哪点儿对不住你?至于你这么对哥下手?”
眼见老三不理会他,径直出去了。二瘸子又转过身,瞪着眼睛冲大哥大嫂发火,“大哥大嫂,倷俩都看见了,这还能算是自家兄弟吗?倷听他刚刚说的,那还叫人话吗?
“自家兄弟要盖房子,就占了他二分半地,他就敢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我那三间房子,他也不怕这事传出去,让村里人讲讲?老三怎么坏了个煞实呀?大嫂。”
大嫂本来想劝劝两个小叔子,见二人争持不下,没空儿插嘴。
这会儿眼见二瘸子冲自己抱怨,趁机说道,“他二叔,你也不用这么着急上火。这事,光着急,是没有用的。倷俩眼面前,都在气头儿上,像你这么火冒三丈的,是说不成事儿的。这事还得倷俩静下心来,心平气和地商量才行。”
“怎么心平气和呀?大嫂,”二瘸子哭丧着脸抱怨道,“刚刚你和大哥都听见了,他说的,那叫人话吗?那叫商量事吗?”
大嫂见二瘸子说话不着调,开导他说,“老二呀,这事,本是倷兄弟间的事,按说呢,不该我当嫂子的插嘴,可眼下你既然问我啦,那大嫂再 不说几句,可就见外了。
“要我说呀,咱家老三,不是个玍古人。你想想,老二,当初倷哥仨分家时,老三可是把家里的整片地,都让给了你和倷哥了,他自己留下了那些零散的地,这哪是玍古人能干出来的事呀?
“那会儿,你往老三要了砣沟里沟边那块地,那可是咱吴家沟最好的地呢。照你刚才说的,一亩至少得十块光洋呐。可那会儿,咱家老三,一点艮儿都没打,就应许下来。你说,光凭这一点,你能说咱家老三玍古吗?
“可老三今儿个,怎么就变得不通情理啦?老二,这你也得从自身找找原因。这老话说得好,两好轧一好。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做人,可不能属裂尔碗子,什么好处都往自个儿身上划拉。
“不是大嫂说你,老二,别看你透精透灵的,有时做事,你还是有欠考虑的。就说上回分家吧,咱爹钱匣子里,还剩有八块六毛钱,你呢,给哥儿仨每人分了两块大洋。那会儿,倷哥要我把家里的家什分了,你说不用,你要用剩下的两块多,去买些家什,和老三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