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家过年,长辈给小辈儿压岁钱,从没见过用铜板的,现在咱要是给俺侄子女发铜板,到时候咱有了孩子,人家给咱孩子小银子,便是俺哥他们能做主,俺嫂子她们会怎么想呀?”
“那倷家过年,一般都给拜年的孩子多少压岁钱?”老海怪问道,心里开始一颤一颤地紧缩。
“都是一个小银子。”媳妇说道。
老海怪听罢,心里一阵痛疼,嘴上却逞强,大方地说道,“那就给小银子,你看倷家统共有几个孩子,你从钱匣子里把小银子带够就是了,别到时候拿不出钱来,丢人现眼的。”
老海怪说完,觉得心里发闷,憋得快要喘不上气儿,闭上眼睛,又躺了下去。
过年给孩子压岁钱的事儿,老海怪小时候也经历过,小时候过年,大年初一给爷爷磕头拜年,爷爷总要赏他一个铜子儿压岁钱。
他拿这一铜子儿,等着街上摇拨郎鼓的货郎来了,就能用一个铜子儿,买到几块花花绿绿的糖吃。
如今听媳妇说,她娘家过年,要给孩子们一个小银子压岁钱,这真的让他料想不到。
要想阻止吧,又怕媳妇说他小气,看不起他,眼下只好硬着头皮,爽快答应下来,心里却一刻不停地合计着,这个年过的,家里非但没有一丝儿的进项,却要大把大把地往外扔钱,光是给老丈人拜年,就破费了将近一个块大洋。
怕被媳妇看出脸上的不悦,老海怪装着睡着了,翻了个身,把脸转到炕里边。
躺了一会儿,老海怪又耐不住,免不了要想到这压岁钱的事,想到给老丈人两坛子老烧,破费了他六个小银子,再往前想,前些日子把媳妇打 坏了,给媳妇治病,也花费了差不多两块大洋。
就是说,自打这个媳妇进门,到眼目前为止,光在她身上,就花了将近四块大洋,这笔钱,往年他可是从来不花的,全攒在钱匣里,从这一点上看,娶老婆这事儿,还真是一个吞钱的窟窿。
可话又说回来了,当初没讨到老婆那会儿,天天夜里憋得乱蹦,那会儿他曾想过,便是花一块大洋和一个女人睡一夜,也值。想到这一点,老海怪暗自在心里偷着笑了,觉得刚才为压岁的事儿生气,未免有些孩子气了。
再想到先前把媳妇打坏那次,刘老三来骂他时,曾说过,男人挣钱,不就是为女人花的?
如今媳妇要给娘家的侄子侄女发压岁钱,也是给他长脸的事,反正钱都让媳妇揣进怀里了,这会儿再显露出不高兴,那就是有粉不知道往脸上擦。
寻思到这一点,老海怪心里彻底消了气。
没料想刚刚消了气,老海怪心里又生出一些顾虑。
明天两口子到老丈人家拜年,她们娘儿们见了面,少不得家长里短地唠扯一通,唠嗑时,媳妇会不会一时把持不住,把家里的一些搬不上台面的事儿,叨咕出来呀?特别是先前他下了狠手打老婆的事。
想到这一块儿,老海怪后背一阵发冷,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爬起来,胆虚虚地望着媳妇,停了一会儿,嘱咐道,“媳妇,明儿个咱去拜年,到了倷家,少不得唠一些家常事儿,到时候,咱家里的一些不好的事儿,你不管怎么,可别往外说呀。”
媳妇一听,知道丈夫指的是先前打她的事,心里免不得一阵发酸,转念又想,从那以后,丈夫属实改了不少,眼下又是大过年的,提那些乱头事儿,只会让人心里不快,便故作不明就里地问了一句,“你都干了什么丢人的事啦?怕我回俺妈家去说。“
老生海怪见媳妇这样问他,红着脸,嘟囔道,“你比方说,今年咱家没杀猪。”
媳妇听丈夫这样说,扑嗤笑了起来,说道,“大过年的,谁提那些没味儿的事干什么?”
见媳妇这样说了,老海怪才放下心来,重新躺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