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刷了碗,眼见丈夫还不提起杀猪的事,妻子沉不住气了,问了一声,“哎,当家的,你打算什么时候杀猪呀?”
老海怪坐在炕头,装上一袋烟,刚抽了两口,见妻子问他,便停下烟来,瞪着两只牛眼,像突然不认识妻子似的,盯着妻子看,直看得妻子心里发毛,老海怪才装出一副谦逊的样子,对妻子说道,“唉,媳妇,我正想和你商量这事儿呢。”
见妻子站在地上听着,老海怪伸手拍了拍炕沿儿,客气道,“你坐这儿,咱俩儿合计合计。”
“杀个年猪,有什么好合计的?”妻子说道,“你看,萝卜干子我都擦好炸好了,你去找个杀把来家,把猪杀了,我收拾收拾,不就得了?”
听媳妇说的挺轻巧,老海怪又抽了两口烟,脸色沉重下来,停下烟,叹了口气,开口道,“按说呢,今年,是你过门儿头一年,说什么,这年猪也该杀。可这两天,我去赶集,看见今年不知怎了,什么东西都起了行情,涨了个不像话,你猜眼下,猪肉多少钱一斤?”
老海怪问了媳妇,不待媳妇开口,他两眼盯着媳妇看,伸出拇指和食指,狠声狠气地说道,“八毛!”
听老海怪说起猪肉的价钱,媳妇猜出,他是不打算杀这年猪了,心里多少有些吃惊,问了一句,“怎么?这年猪,你不想杀了?”
眼见媳妇两眼愣得发呆,老海怪也猜出媳妇心里一准不乐意,便放缓了口气,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可怜兮兮地低声说道,“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吗?”
妻子心里不高兴,嘴上也不客气,直白说道,“这过年,是一年中的大节,拜神祭祖,总要带点荤腥,你平日里仔细,我说不得二话,可这大过年的,正月里,别人家都满桌满锅的酒肉嚼果,咱家还那么清汤寡水的,没个年样儿。
“等大年除夕,你把列祖列宗的神位迎回家里,咱们拿什么给列祖列宗上供呀?大年初一,屯子里人要是来咱家拜年,看见咱家还像平常一样,粗茶淡饭的,你这当家的脸面,往哪儿搁呀?”
虽说媳妇满嘴都是理儿,却还是说服不了老海怪,听完媳妇的话,老海怪大不以为然,冷笑着摇摇头,耐心地开导妻子,“媳妇,你听我说,这年节好过,日子难过,居家过日子,不精打细算,得了把,就海造,那种人家,好日子肯定过不长,初一吃饽饽,十五吃菜团子。会过日子的人家,讲究的细水长流,从囤子头儿开始。
“我刚刚不说了吗?按理说,今年是你过门儿头一年,这猪必须得杀。可我这两天在集上看,今年这猪肉价大涨,就有些活心了。
“我有个什么想法呢?就是咱圈里的那两头犍子,老了,干活不顶用了,我寻思着,眼目前,猪肉价八毛一斤,咱圈里这头年猪,怎么也有个二百多斤,少说也能卖个十六七块大洋,明年开春,再把两头犍子卖了,也能卖个三四十块。
“这样,加上咱家柜里原先攒的钱,统共有二百来块,等来年开了春,牲口集开市了,我想置办一辆花轮马车。说实在的,每回我上倷家,别的东西都不上心,就是倷家那辆花轮大车,我心里眼气得了不得。”
媳妇听过这话,心里老大不高兴,戗白了老海怪一句,“敢是俺爹俺妈,在你眼里,还赶不上个骡马?”
老海怪知道,自个儿刚才说话不严,让媳妇挑了礼,赶紧笑着赔不是,“不是,不是,我只是说,那大车,太好了。”
看看媳妇不再说什么,老海怪接着开导媳妇说,“其实呢,媳妇,你刚才说得也对,过年过节,总得有个过年过节的样儿,我是这么想的,媳妇,你看对不对?
“咱们家,现如今呢,就咱两口子,咱家的年猪又大,杀这么大的年猪,咱俩万一吃不及,势必要把猪肉腌上,到时候吃咸猪肉。你说,这咸猪肉,哪有新鲜的好吃呀?
“可是,咱要是现在把年猪卖了,过年时,咱可以花个块儿八毛的,买些新鲜猪肉回家过年,等过了年,咱要是馋猪肉了,又可以再到集市上,买些新鲜猪肉回来解馋,就算一个月买一回吧,这样,一年下来,总共也不过十来块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