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秋,老海怪在自家场院,光大豆就打出十五石。刨除自家留下用来榨油、磨面、作种的,老海怪往会上的粮公所拉了两车,卖了四十多块大洋。
吴家沟无人不夸老海怪能干,会过日子,比他爹强。就连那些平日看不起吴家的人,这会儿也给老海怪好脸色看了。
刘老三得知老海怪家的大豆卖了不少钱,当天晚上就来到老海怪家,进门就乐呵呵地问道,“怎么样?发了吧!海怪,三大爷说的对吧?春天时,我就说了,今年你种大豆,保管能收,怎么样?这回发了吧!”
老海怪父亲见刘老三进了门,心里颇觉为难,他知道,刘老三是为欠债的事来的。
可今年家里的收成,差不多是儿子一个人挣来的,这会儿让儿子拿钱替爹还债,这话他说不出口;想要把这心思和刘老三说说吧,这会儿家里,又确实有钱。有钱,还不还债,这话也不好说。
左右为难之际,只好尴尬地强作笑脸,王顾左右而言它,和刘老三搭讪道,“可不吗,三哥是什么人?是咱这一带有名的老把式,三哥说的话,那还有错?今年可是多亏了三哥的帮衬。”
说着,亲自给刘老三让了烟,让刘老三炕上坐。
“拉鸡巴倒吧。”见吴家男主先开了口,说些不痛不痒不中用的话,刘老三不耐烦起来,哼了一声,接过烟,装上一袋,擦火点着,狠吸了几口,用拇指把烟锅里凸起的烟烬摁了下去,这才抬眼望着老海怪父亲说道,“我说老大呀,你真得跟倷家海怪好好学学,你看海怪,今年才多大?就知道正经过日子,眼面前,咱这吴沟,谁不夸赞倷家海怪是个好孩子?
“再看看你,哪像个当爹的样儿?多亏海怪回来了,要不然,今年这会儿,你还不得要饭住花子房呀?”
刘老三几句话,噎得老海怪父亲喘不匀气儿,腆着脸讪讪干笑着。
老海怪猜出,刘老三是惦着春天里借他家大豆种的事,所以才会这么粗声大气地,来他家里数落父亲,脸上便也有些抹不开。
不等刘老三说到事儿上,抢先开口说,“三大爷,春天里借你大豆种时,我说过,上了秋,要还你三斗大豆种,这些,我都留出来了,这两天卖粮去了,没得空儿,明儿个我就给你送过去。”
“不忙,不忙!”刘老三忙拦着说,“海怪,你做事,三大爷放心;倷爹做事,三大爷心里就没底了。”
刘老三话外带音,拿话敲打吴家父子。
老海怪父亲的心里,明镜儿似的,只因为钱是儿子挣的,他做不了主,也就不敢上前兜揽,揣着明白装糊涂,在一旁不打鸣,不下蛋的,不和刘老三搭腔,腆着脸皮,没事似的坐在炕沿边抽烟。
老海怪也忘记了,春天里回家后,父亲曾和他提起过,向刘老三借钱的事,还以为刘老三今儿个来,就是为了开导父亲呢,这会儿也不明就里,不去搭腔。
眼看吴家这父子俩都不兜揽,刘老三也抹不开面子,怕直截了当提起还债的事,会伤了两家的和气,便放下话头儿,闷着抽烟。抽了一会儿,又唠些闲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