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道去长青湖,”楚赦之在这里一时半会儿都走不开,算算时间,使源鹿失算的那个因素也不会太快离开婺城,绕开两者后,关象心中就只剩下一个不二之选:“之前的翟汜虽然无能倒也乖觉,这才留他一命。如今他死了,温泉庄断然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与其之后再费心从他儿子手里骗过来,不如现在多走一步,省去许多麻烦。”
看到他择人而噬的表情,卓人远立刻明白,他口中所谓的“多走一步”便是杀掉那个叫翟汜的人的儿子:“大周律法有云,无后继承之钱财地契尽数归于朝廷,即便你杀了他儿子,温泉庄也不会是你的。”
“你说的没错,但是,谁说翟汜没有其他后人了呢?”关象对卓人远缓缓挤出一个笑容:“你不就是吗?”
卓应臣皱眉:“别把你那套装神弄鬼的说辞拿来吓唬他。”
“哎呦,还护上了。”关象阴阳怪气地嘲讽了一句,到底还是收敛了:“我说你是翟家的后人,你就可以是,明白?”
卓人远明白了,正因明白,他才更觉心情沉重——官府对田产地契的归属审查一向森严,对于普通人来说,倘若突然跳出来某人自称是可以继承田产的旁系亲属,只会被一顿板子打出去,能够无视这种规则,非有权有势的王公贵族不能做到。这么看来,关象背后的靠山身份简直呼之欲出,还有方才卓应臣提到的范阳卢氏,这些人背后结起的网,到底有多大!
“那个人,你见到了吧。”关象哼笑一声,对卓人远道:“你们都说了什么?”
卓人远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回道:“这艘船又不大,他说什么,你听不到?”
关象脸一黑:“你是不是认为站在他身边我就不能动你?”
看来是真的没听到,也对,方才那阵剧烈晃动来的突如其来,他们两个事先没有准备,还杀了一个人,自然无法再去凝神听自己和袁天罡的谈话。卓人远明白这点,对关象的态度愈发平淡,说话甚至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毒舌:“没错,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关象气得牙痒痒:“你!”
“他确实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而且从今往后,那些话世间只有我一人知晓。”卓人远淡淡地回视关象恶狠狠的目光。
卓应臣顿觉不妙:“你是说,袁天罡他......”
“他死了,死在我面前。”
卓人远眼前一花,再定睛时,关象的手已经扣住了他的喉咙,卓人远身形纹丝不动:“怎么,想杀我?还是严刑拷打?”
卓应臣抓住关象的胳膊:“远儿不会杀袁天罡,也没有理由杀他!”
“我明白了,你们这趟出行的原因之一,就是把他交到某个笃信这些胡言乱语的人手上,对不对?”卓人远勾起一抹放肆的笑容,找回主动权的他气势竟隐隐压过了暴怒中的关象。
关象气笑了,他与卓人远对视良久,在卓应臣的注视下缓缓放下胳膊:“你知不知道,有些事......”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这话我早就听腻了。”卓人远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徐徐道:“我幼时便知,祖父和父亲就是因为做太医的时候知道许多不该知道的秘密,所以他们全都死了。你们这些人啊,什么秘密都要人命去填,哪怕这秘密别人根本不想知道。去哪里、吃什么、每天都要害什么人......全都是秘密,看到了就要被灭口,这已经不能说是一个人有些秘密,分明是一堆秘密上长出来个人。这样一个怪胎何必还要出来,烂在自己屋子里积灰才是他的宿命!”
卓人远想到自己幼年便因卷入皇室争斗而背上莫须有的罪名,最后惨死的家人,毫不畏惧地对上关象的杀气:“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说的哪里不对?人生来就长着眼睛耳朵,如何不看不听?用人时朝前,用完后就干脆杀了干净,除了他自己,别人都命如草芥,杀人竟还成了‘恩赐’,荒唐至极,滑稽可笑!真正该死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背后那个满是肮脏秘密却还要和他的狗到处乱晃的主子!”
关象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简直......倒反天罡!”
“如果你背后代表的就是天罡,那我少不得真要反一反了。”卓人远微笑:“袁天罡已经死了,你身后的那位又是什么‘天罡’?不如说出来,让我畏惧一下?”
卓应臣面色微白:“远儿,少说两句。”
“那我就再说一句。”卓人远面带笑意:“想知道袁天罡说了什么?那就让你的主子拿出诚意来。我行医多年,即便不能须臾之间令旁人死,但只要你们想威胁我,或是对我动刑,我一定能让自己死的很快,只是到时候,你们想知道的东西,就永远被埋进我肚子里了。怎么样,要试试吗?”
关象被气得浑身发抖,双目赤红如血,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也变得粗重而急促,那张本就不算英俊的脸庞此刻也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显得极为狰狞可怖。卓应臣头疼地张口试图安抚:“关——”
话音未落,天象骤变!
三人只觉骤然间天翻地覆,这艘不小的船竟一下子被浪潮掀翻!湖水中泛起巨大的涟漪,水流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竟向着相反的方向逆行。天空在瞬间变得阴沉,乌云密布,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水从东来何灌灌”——这是卓人远被拍入浪中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水流逆行,是为地动,袁天罡说的其中一句话,竟然这么快就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