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赦之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只有天境大师才能叫的那个——阿难?”
“是,”我缓缓说道:“这个名字由梵语ananda音译而来,意为‘欢喜’,取自释迦牟尼十大弟子之一的阿难佗。”
楚赦之虽不甚精通佛法,但这种基础常识倒还算略有耳闻:“‘相如秋满月,眼似青莲华,佛法如大海,流入阿难心。’我曾听一位游僧说,在佛陀十大弟子中,阿难记忆最强,仪容俊秀,令见者心生欢喜。这么看来,阿难这个名字,当真是极适合小九的。”
“师父起这个法名的时候的确有调侃之意,”我唇角微扬:“不过更多的是对我的担忧。阿难尊者虽博闻强记,可直至佛陀入灭时却仍未开悟。而我……更是欲念缠身,烦恼不尽。明知爱欲难长久,年寿无奈何,却依旧忍不住沉溺于此。也正因我执念如此深重,所以更容不得他人许下承诺后再退却。实不相瞒,便是现在你人就在我身边,一想到你对我说的话不知还说给过多少人听,我就已经气得想把你的腿打折……”
手臂伸直,指尖轻轻划过楚赦之最脆弱的咽喉,流连几下,这才放下手:“该给的警告我已经给了很多次了,总之,别让我失望,知道吗?”
——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楚赦之的眸中有一瞬间的惊讶,旋即笑道:“是我的错觉吗?还是你一直是这样的……霸道?”
“嗯,我一直就是这样霸道。”暴露出不常见于人前的一面,我再次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好了,说说你刚才跟着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话题岔地太远,我来不及告诉楚赦之刚才的梦——那是湖边的一片芦苇荡,四周缭绕着白茫茫的雾气。一双满是青筋的手从雾里伸出来,扬起手,直指翟家幽深的墙院。雾气越来越浓,那人消失不见了,雾中依稀露出一抹青黑。
“我也在这里。”我在心里轻声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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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
楚赦之随手在翟府里找了一件黑衣披在身上,跟在了悄悄出门的翟狯身后。
“这件事情,闹得太大了。”提前在树下等他的人开了口。
借着月光,楚赦之清晰的看到,和翟狯偷偷会面的竟是白天看起来忍气吞声的程历。此时他们两个人的表现可不像白天那样既敌意又生疏,虽算不上亲密无间,却也很是平等相待。
翟狯面色不佳,他临走之前还被翟少爷闹得心绪不宁,心里又藏着事,到现在脑子里还是嗡嗡地一团乱麻,语气中是完全不压抑的讽刺:“闹得再大又能怎样,那个陶县令不过是条以吃别人残羹剩饭维生的狗,吃多了,就对翟家有了感情,不用下令他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那可是一条好狗,你担心他碍事,不如担心自己。怎么会有人突然朝尤家动手?人怎么死的?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吗?”
一提到“人怎么死的”,程历的喉咙明显咕咚了一下,露出了反胃的声音:“你吃晚饭了吗?”
翟狯摇头:“哪有时间,那个废物少爷今日被吓得失了神,怎么都不肯让我离开,水都只走的时候来得及灌两口……怎么了,死的很惨?我又不是没见过脏东西,你带路就是。”
事实证明,翟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也低估了尸体的恐怖程度,他只掀开白布看了一眼,就去旁边吐了个昏天黑地。
程历根本没有走近,见翟狯跑过来吐完,才皮笑肉不笑道:“这回知道我为什么急着下葬了?我家没出息的老爷子根本不敢踏进这里一步,还在床上念叨着那个闫娃……能被献给龙神是他的福气,一个不是是谁生的贱种,要是没有我们程家,早就没命了。”
“下葬,必须立刻下葬!”翟狯青着脸吐光了胃里的东西,一抹嘴:“我会回去和老爷说的……详查也是他的命令,他是看不上那个败家的废物儿子,但也容不得别人吓唬他,可这……什么深仇大恨啊!只是因为闫娃?他没亲没故的,谁会为他报仇?”
“不一定跟闫娃有关,也许是你们翟家和尤辉这骚货以前粘上的麻烦——卖屁股的脏玩意儿,要不是看着他主人家的脸面,谁把他当回事呢?”此时的程历面色阴沉,完全看不出白日的憨厚:“我听长随说,昨晚发现人死了之前,宅子里有唱戏声,会不会就是白天那个死了的贱人?”
翟狯:“杀人还敢唱戏?怎么没把那装神弄鬼的抓个正着呢?”
“大晚上的唱地凄凄艾艾地,灵偶村又一直有那个传说,谁乍一听不怕呢?要不是有个屠户胆子大,恐怕白天才会有人去看。”
翟狯捏着鼻子:“县里的仵作是什么水平我也清楚,还没我有胆色,罢了,反正这尸体这样也验不出来,死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儿,明日找个好时辰烧了吧,老爷不会反对的。”
“那凶手……”
“咱们都没死,他还会出手。”翟狯露出一抹冷笑:“我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