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的手从小就很巧,沈清记得二人幼时被父皇逗着玩,一人发一个浅浅的小木盆,能往里装多少东西,就能带走多少奇珍异宝。那时沈清只会挑好看不占地方的放在自己的木盆里,旁边的六哥却先抓了几把古玩扇子,几下就搭出一个结实的小框,先铺一排,再继续搭框,开始的一桌子珍宝甚至不够他装。后来因为没抬动打碎了几样,父皇不仅不生气,大笑后还另添了一倍赏给六哥让他拿去给兄弟们分。那样高兴的父皇,后来沈清再也没有见到过。
我看着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沈清,发出邀请:“唔,灯面还没写,你要一起来吗?”
沈清恍惚了一下,仿佛自己又回到了童年,六哥站在案几上写大字,看见他之后开心地招手:“七弟,一起来啊?”
“——好。”
沈清上前接过了了空白的孔明灯和蘸好墨水的笔:“你想写什么?”
我摸了摸下巴做思考状:“嗯……就写——我看到了。”
沈清的手一滞:“……什么?”
我笑了笑,重复了一遍:“我看到了。”
当年在寒冬腊月被推进池塘的孩子,目光澄澈而坚定——“我不会输给你的。”
日复一日的努力,宠辱不惊,不骄不躁。
——“我不嫉妒你,但是总有一天,我会凭自己的努力,让父皇看到我的!”
因为心中光明,所以再多的不甘和羡慕都不会沉积于胸,可以坦坦荡荡的宣之于口;因为皇帝封锁的心而受到冷遇,当初定下的目标即便多年没有回报,他也一个人在寂寞中坚持了这么久。
所以——我都看到了。
其实,虽然便宜父皇没有当面夸奖过沈清,但沈清的努力他一直都看在眼里,冷待是迁怒也是磨砺,只是他不知道,坚持了这么久的孩子,值得一句切切实实的鼓励。
好像局部有雨一般,温热的水珠从上方一滴滴打在我的手背上。我的心不禁为之柔软,从留在沈冀记忆里的那个小小年纪就板着一张脸的小娃娃,到现在仗着我把眼睛蒙上就敢肆无忌惮地大哭的七殿下,作为弟弟,他真是个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存在。
“草民惶恐,居然见证了殿下在背着护卫们偷偷哭,不会被灭口吧?”我觉得他大概哭得差不多了才开口调侃:“就四个字,还没写完吗?”
沈清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但已经渐渐平复:“早就写完了,只是本宫自己写的比较长而已。”
我挑眉:“你写了什么?”
“我记得你的眼睛不是看不见,只是见光会刺激而已。”沈清试图扳回一局:“既然好奇,为什么不睁眼看看?”
尴尬,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记得我给“莫心素”的设定,我自己都快忘了:“这个嘛……不用看我就知道。”
沈清不信:“真的吗?那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听听?”
“因为之前有人跟我说,有时候,闭上眼睛反而会看得更清晰。”我笑眯眯道:“既然我的心已经看见了,何必再劳烦这双眼睛了?”
沈清无言片刻:“你总是这么狡猾——以后还会再见吗?”
我想了想:“莫心素是方外之人,大概此生再难相见了。”——但沈冀却未必不能见,只是当我真的有一天以沈冀的身份站在你面前,你我之间的氛围恐怕不会像如今一样融洽。
沈清沉默了一下才继续道:“父皇和母妃早已赐婚,我来年七月就要大婚了。你这边欠我两个人。”
“两个?”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一个崔疏檀,一个莫心素?”
沈清点头:“你要补给我。”——我想让你来见证我的每一步。
“在下要考虑考虑。”我笑了:“可以把灯放飞了么?我这儿有火折子。”
温软的夜风下,一盏孔明灯从树林里飞出,上面的两行字随风转动。
一行是“我看到了。”
另一行只有三个字——
“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