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沈清被另一个名字吸引了视线:“工部尚书?这是谁呈上来的!”
柴乐回道:“是白云观的孤穹,他的信语焉不详,大概想亲自见到您再说。”
沈清显然也听过孤穹的大名,唇角的笑容没什么温度:“老滑头。”
“自然滑头,”我听出沈清心里不快,将茶盏推到他手边示意他喝一口去去火:“虽然吸收了前朝过度轻视江湖的经验,可惜到底有心无力,本朝对江湖的管理也不过是通过抬高几个道门正统,许以利益声望来制约白道,打压黑道。皇家能够对接的渠道太少,没有其他竞争,给他们养出些自大来也不足为奇。”
如今佛教传至中原也不过一百年出头,自然压不过本土的道教,所以高祖选择从道门入手,皇家承认道门四派在中原的正统性,举国以道教为宗教中最尊。道门便替皇室和朝廷维序其他江湖白道对朝廷最起码的尊重——别动不动就想着暗杀官员。这一套方式在不甚安稳的开国初期是很有成效的,但随着时间推移,长时间的垄断对接使一些道门中人滋生了其他心思,对待朝廷的态度也不如从前恭敬,常常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过前朝事多,即便从前有皇帝发现了这个弊病,也实在腾不出手来管制。
柴乐瞄着沈清的面色,替主人把心里的疑问道出口来:“莫先生,属下有一事不明,我们为何不能趁此机会将平罗山上这些门派都收于麾下呢?”
我正喝茶润嗓,听到他的问题差点一口茶水呛到喉咙里——全收归麾下,他可真敢想啊!
“朝廷和江湖对彼此都有各自的傲气,江湖的傲气,便在于侠义和自在。”白布下的眼睛笑睨了沈清一眼,然后才回答柴乐的问题:“想要将一群热爱自由的人收归麾下,必须得到他们的真心敬服。对付孤穹这种人可以用朝廷的手段,可像上官灵秋、独孤虚白那样的,如果他们没有发自内心的认可你,即便是一时不得不向你低头,也会觉得你是在趁人之危,反倒不美。”
“而且,”我故意顿了一顿:“他们可不是能藏的住消息的人,若殿下收服这群人的消息传到今上耳中……”后面的话我没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很明显——把皇上都没有的能人异士收到自己怀里,还是加在一起能全歼禁卫军的人……你是想让沈清回京就造反吗?
柴乐一惊,无措地看向沈清:“殿下,我……”
沈清叹了口气:“你也下去。”
“陆桑稚和孤穹大概明日一早就会到达宣城,”我收回在柴乐等人面前轻松的笑意:“殿下,你想好要不要上山了吗?”
沈清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想了想:“你昏迷不醒的消息早就传到了观沧澜耳中,自然可以拒绝,不如说,拒绝才是常理,观沧澜就是想看到白道与朝廷的隔阂越来越大,不然你们若能联合在一起,他也不得不逃命。”
“不是你们,是我们。”沈清的手指轻轻覆在我手背上:“难道你不是站在本宫这边的吗?”
我顾着思考,一时没有发觉他的动作:“既然昏迷,自然可以找替身扮作你,柴乐之前演的就不错,观沧澜要辨认真假大概率也是靠我指认。到时殿下与温家援兵汇合,加上其他后手,便可稳坐钓鱼台。”
“其实,你是希望本宫去的。”沈清突然说道:“我记得你问过我,在我眼中,江湖人算不算大周的子民。”
“我的回答是,算。”沈清的手指微微收紧:“虽然不甚听话,但依然算的。你希望我抛开偏见去看江湖,我看了,因而心有感触。”
“如果我不是皇子之身,大抵也是想要去江湖看一看的。因私心起贪念,因侠义舍生死,虽然和朝堂像是两个世界,但其实……未必没有相通之处。”
沈清握着我的手:“凡有所得,必先舍得,我想去看看他们,这群被我从小生长的环境称做离经叛道的人们究竟是怎样的,然后才能找出一条新的,对朝廷和江湖适合的道路。心素,你会帮我的吧?”
我感受着手上覆盖的温度,心累无比,但还是点头道:“会。”
会是会,但是你的手……
我的笑容都快僵住了。
观沧澜,这个时候你倒是快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