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如何自证,他们都不会相信;无论我发表多么感人肺腑的言说,也激不起他们对于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流浪者的怜悯心。
他们虽然还是孩子,但内心世界和那些围绕着流浪女蠢蠢欲动的猥琐男人,没什么两样。
她很少出声说话,仅有一次,她隔着学校操场的围栏,对我说了一大堆的话:“......我真的很喜欢睡觉,睡着以后,就好像真的逃避掉了现实里的一切......暂时置身事外了。
做梦......有时候在梦里梦到不好的事情,醒来发现,啊......那只是一个梦啊,何其庆幸......
如果做的是一个美梦,醒来发现一切还是那么糟糕,也没有什么的,现实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嘛......
博尔赫斯说:‘我喜欢睡眠,好在梦中逃避记忆。把我们的负担卸去,不再是人间的我们......’
‘我这个人尽管浪迹天涯,却没有辨明时间的迷宫,简单而又错综,艰辛而又不同,个人和众人的迷宫......’”
我当时不太能理解她说的话,但是被她的情绪感染,暗下决心要在苗叔下次来看我的时候,请求苗叔给她提供帮助,把她送去治疗。
遗憾的是,在苗叔来看望我的固定日子的前几天,她突然间就消失了。
学校里负责环卫和绿化的阿姨们讨论说,那一段时间里,她的肚子突然越来越鼓,明明身上那么瘦,肯定是怀孕了......
在今天晚上,在我愈发抗拒睡眠,恐惧做梦的时刻,我突然就回想起了她。
不知道,她现在还会不会做梦,喜不喜欢做梦......或者说,多年前的某一天,她是不是已经去了梦里的世界......
最终,生理上的困倦战胜了心底的惴惴不安,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次,我的梦境再次发生了变化。
在梦里,我似乎又变回了一个孩子,手脚纤细、稚嫩,没什么力气,只能仰着头,从一个很矮的视角里望着大人们。
我不认识他们,也不觉得熟悉,但梦里的“我”似乎对他们的话题很感兴趣,认真地倾听,看着他们挥舞的手势和附耳时鬼鬼祟祟的神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作为一个小孩子的耐心终于耗尽,在踢飞了一块小石子后,转身走开了。
在“我”转过身的那一瞬间,四周的光线瞬间变暗。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就只是沿着一条石头小道,蹦蹦跳跳地向前。石头小道的缝隙里有非常多干枯的狗尾巴草,滑滑的,两次险些害得“我”跌倒。
最终,“我”走进了一个大院子里,没有理睬路过的几个大人,径直穿过连廊和铺着褪色大理石地板的堂屋,然后顺着一道腐朽的、光秃秃的楼梯上到了二楼。
没有刷漆的木楼梯走上去“嘎吱、嘎吱”地响,大概在走到一半时,我看到灰白色的墙壁上,留有很久以前某个人写下的毛笔字:黑色的光
这四个意味不明,又矛盾至极的字迹被冲洗过好多次,但显然只有用涂料才能把它勉强遮盖住一些。
楼梯的尽头是一间很宽敞的,空荡荡的房间,窗框很大,窗纱已经彻底褪色,还有很多窟窿,根本挡不住外面的飞虫群。
哪里像是在燃烧什么东西,我听到了火焰“噼噼啪啪”的声音,伴随着好多人在大声交谈,还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煤油的气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