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秀雅就问他:侬是饿了还是病了?那人没有回答她任何问题,人又昏迷过去了。祝秀雅在地上摸到一盒火柴,于是就叫外甥女过来帮忙,外甥女大哭着不肯过来,祝秀雅只好自己把火柴划出一点火来看那人,只见那人脸色非常痛苦,她想这个脸色不是饿相,肯定是发了急病,这样的人没有药是救不回来的,但现在祝秀雅手上什么东西也没有,该怎么办呢?她想现在唯一能救他自己的还是这个陌生人。她拼命地摇晃他的双肩,那人似乎想极力张开眼睛,可是就是不能够如愿。祝秀雅又找来一些干草和树枝树叶来,在陌生人面前烧起一把火,这才看见这个人是被毒蛇咬伤了,看来他自己也采取了一些自救的措施,但是无条件更进一步自救。祝秀雅对毒蛇咬伤是有点知识经验的,她仔细察看了那人的伤口,就知道这是被神经类毒素的蛇给咬伤了,怪不得,这个人已经昏昏欲睡、神志不清起来。她没有多想,就拿起火柴,把外甥女抱到货担中间来,并对外甥女警告说:侬坐在这里别动,我这里烧着火,侬要在火没灭之前投草进去,这样侬就不害怕了,外婆要救人去,要去那边拔些草药去。说完,也顾不上外甥女撕心裂肺的哀嚎就走了。
赵正顺后来听到祝秀雅救他的全过程,就“噗通”一声跪在祝秀雅面前连连磕头说:“您是我亲娘啊,今生今世,我赵正顺都不忘这再生之恩。”祝秀雅连忙相扶起他道:“阿拉救侬,并不是指望侬来报答阿拉,这个是侬同阿拉有缘罢了。”于是,赵正顺就一定要祝秀雅认他这个干儿子。又听说当晚是方本全背他下山,就与本全认为兄弟,本全比赵正顺小四岁,为弟,正顺为兄,都叫祝秀雅为妈。
鲍玉梅过门,丰瑛和赵正顺都一起过来祝贺。两人都送了很厚的礼物给鲍玉梅和方本全。鲍玉梅从此对这两个哥哥也就另眼相待。鲍玉梅看人很准,在她第一眼看准的人,就十有八九决定她要不要与此人深交与否。
鲍玉梅对两个义哥也挺不错的,只要两个哥哥过来,她自己就生意也不去做,在家亲自掌勺烧菜给这两个义哥哥吃。这个时候她要么提前打发婆婆去小女儿家,要么就安排婆婆在山上多呆些时间,怕婆婆早回家,她让大儿子方雷跟着奶奶上山,她给方雷提前做了好吃的让他带过去,并特别吩咐方雷,在没有人去找他们之前就不要让奶奶提前回家。方雷对母亲的吩咐非常听话,只要母亲安排他的事,他就无条件去执行的。祝秀雅也知道两个干儿子什么时候一定会过来,也知道儿媳妇就是害怕自己同干儿子相处在一起说话。有几次婆婆突然很早就收工回家,与干儿子碰面,鲍玉梅于是就忙着给婆婆倒水递毛巾,两个哥哥抢着要给母亲洗脚。鲍玉梅就生气地说,轮也轮不到让两个哥哥来替婆婆洗脚,祝秀雅所有的秘密都在自己的一双脚上,不管是谁,她都不允许别人触碰她的脚,只见她自己把洗脚水端上阁楼去。鲍玉梅在两个哥哥面前又一个劲地夸婆婆如何如何好,对家庭如何如何贡献大,她怎么劝婆婆都不听等等,就是起早摸黑扑在农活上面,家里的蔬菜也是靠她一个人种植的。两个干儿子听了都觉得这都是母亲的福分在弟媳妇的持家下晚年一定会过得非常幸福,于是他们也非常高兴和放心。祝秀雅不想让两个干儿子每次送这么多礼物过来。说句不好听的话,两个干儿子前脚一走,鲍玉梅就连忙把她的东西收走了。而且从来也不让祝秀雅去触碰这些东西,鲍玉梅把十分贵重的东西先挑出来拿去送她认为需要送的人,有的就让孩子们分着吃了。也有中档的礼物就送到自己娘家的亲戚那里去。祝秀雅也只有偷偷抹眼泪的份。
鲍玉梅的行为其实在邻居眼里是不值一提的。尤其是像许志国他们。许志国看不惯鲍玉梅的所作所为,在院子里公开对鲍玉梅虐待婆婆的行为进行了批评指责。鲍玉梅于是就讥笑许志国是——狗咬螺蛳壳——多管闲事。()
两家一度闹起矛盾。好在金小菊息事宁宁,很快就把这股火降温了下来。方本全也是支持妻子的,对母亲有时候也横加指责,邻居看在眼里,只有暗地里议论他一番。
鲍玉梅平时是很少待在家里的,除非是要宴请村里的干部或者乡镇里的领导来她家的时候,还有除了重视两个从来不空手上门的干哥哥外,对邻居们是很少有时间坐下来闲聊的。她把一分一秒的时间都利用起来。她对自己对婆婆对方本全都是非常严厉的。方本全整个人就像一只永远都停不下来的陀螺在旋转,她要求方本全每天必须上交三十元的利润给她。没有达到这个要求,哪怕你最累也不能去睡觉。祝秀雅在鲍玉梅没有过门之前也是个非常乐意帮助别人的人,但自从儿媳把持了这个家,她就完全失去了帮助别人的前提条件。鲍玉梅把每天家里需要吃的大米、肉、蔬菜都经过仔细的计算。连家里一头猪一天需要吃多少米糠草饲料都计算得一点不差,家里是连一两米糠都不能浪费,祝秀雅再有爱心也都爱莫能助的了。
鲍玉梅自己也自律得很。她对于用到给自己搞关系的钱就舍得大把大把地花出去,从不心疼。而对自己在外面做小生意的吃用却非常吝惜。小到几分几毛,大到几元几十元她都是要求花得十分合理。鲍玉梅非常讨厌三个姑姑的家庭,她始终认为这几个姑姑的孩子个个都是没有出息的“蛀米虫”。认为他们过来玩无非是想在外婆家白吃白喝白要白拿,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她规定几个外甥们过来玩最多只供应一餐饭,而且都是日常的伙食,不搞特殊待遇。这几个外甥经过几次侮辱后也就很少上舅舅家里来了。
祝秀雅非常难受,在她心目中,自己的孙子一个也不如外甥强。尤其对鲍玉梅的严厉程度都快到了崩溃的边缘。她心里那个仇恨就像火山爆发前在酝酿。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一旦爆发起来,恐怕就是家庭的一次大地震。
好在这样的危机在没有爆发之前就偃旗息鼓了起来,化解这场危机的不是别人,而是来自她的那个小女儿。小女儿嫁出去也已经快几十年时间了,小女儿方彩琴的儿子已经到了参军入伍的年龄。偏偏这一年方彩琴的孩子应征入伍。
在小外甥入伍前,小姑子为儿子设宴饯行。自然就要邀请外婆祝秀雅和舅舅方本全以及舅妈鲍玉梅。若是平时,鲍玉梅几乎就是一口回绝参加这样的宴请的,小姑子也是按照礼尚往来的形式来下请帖。没想到鲍玉梅对此事非常重视,她不但自己亲自出马参加,而且破天荒把祝秀雅也带了过去。祝秀雅显得非常激动,也许是因为外甥的光荣入伍刺激了她,也或许是鲍玉梅对小姑子的态度改变使祝秀雅冰释前嫌,就这样一个举动,祝秀雅心里就没有多少落差了,她的心不再激烈跳动,至少已经风平浪静许多了。虽然宴请过后鲍玉梅还是以前的那个鲍玉梅,可祝秀雅老太却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鲍玉梅的小小变化让小姑子一家人也始终捉摸不透,方彩琴的丈夫张纯友就对自己的老婆说:这真是破天荒第一回,老婆,鲍玉梅还给张营送了一百块钱的礼包。老婆,鲍玉梅是不是突发善心了,而且把你母亲也带过来赴宴,以前何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方彩琴也迷惑不解地说:也许她知道咱们的营儿将来会有出息,现在权当一笔感情投资也未尝不可。张纯友摇着头说:她最精明也不可能真的就是诸葛亮投胎过来,我看那也许是别的什么事情需要我们来帮衬她。
方彩琴于是笑起来说,现在咱们也别管这些了,我们都无法理解鲍玉梅的心思,这都无所谓,反正她能够开始看得起我们了,这也是个好兆头。张纯友同意妻子的话说,理是这个理,但真正的改变需要她在其他姐妹身上会不会一碗水去端平。
祝秀雅老婆婆随着年龄的增长记忆力也渐渐地衰退下去了,晚年的她()
开始糊涂起来了:她再也爬不上山梁和地头,她开始学起小偷小摸来。今天摸人家鸡窝里的鸡蛋,明天又去收隔壁晒在外面草坪上的衣服、鞋帽、毛巾、毛毯;甚至把人家的短裤、胸罩、拖鞋都一一收进来,把它藏在自己睡觉的睏柜里面。邻居都怀疑她,就更不喜欢同她玩,也不喜欢她在院子里转圈子。只要她转上一圈,院子里就会丢失针头线脑,虽然谁也不会说她什么,但是随着遗失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于是就有人去向鲍玉梅去投诉。鲍玉梅不理解说,我也没发现我家里多了什么东西,你们是不是怀疑错对象了?否则,我怎么看不见这些东西呢?有人就告诉她:你婆婆手脚确实是越来越不干净的了,你如果家里搜不出东西来,那么你还要注意她是不是把偷来的东西转移出去了。鲍玉梅听了,很是生气,一个是气邻居们乱说话乱怀疑;第二个,她更生气婆婆把偷来的东西转移到外面出去,那么她偷最多的东西,万一暴露出来,鲍玉梅拿什么归还人家去。鲍玉梅现在家庭已经渐渐富裕起来了,要是人家说你鲍玉梅是靠别人的东西发家致富,她鲍玉梅会生气得用头往墙上去撞,她不能让邻居怀疑自己管束不严,更不能让婆婆偷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