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褐色的码头覆着一层潮湿水膜,凌乱的脚印织成了蜘网似的密络,卷着裤腿的津门人一边扣着脚上的疥疮,一边围在通告牌前。
直到头顶天光和赚钱希望一起越来越黯淡。
“本来荣国的船队都有自己的劳工,我们捡不到活,现在洋人的船只又越来越少,今天更是一艘都没有,这日子真他娘的过不下去了。”
面带愁色的男人舔了舔开裂的嘴唇,眼睛里面满是畏惧。
“听说是龙王发怒,把洋人的货都吃进了肚子...”
哪想到这句话把旁边一个赤膊汉子惹怒了,他壮胆似的一巴掌拍到自己胸膛上,嘴里面毫不忌讳的骂了起来。
“狗屁龙王,当年打仗的时候没见着它把洋人的炮舰吃下去,现在做起生意赚起洋人的钱来了,它出来兴风作浪?”
码头上讨饭的人哪敢接嘴,像是见了瘟神似的赶忙躲开,扯着其他话。
“实在不行的话明儿去静海矿场下井吧,那儿缺人,一个钟的工钱就抵我们忙半天的。”
“你疯了吧?下矿的人十个有九个都得了肺痨,你挣来的钱够治病的?”
“我一个人病死,总好过全家饿死吧。”
轰轰——
白色闪电凿开黑云,雷声清晰的仿佛在耳边炸起。
刚刚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也陡然打了个哆嗦,嘴里面仍旧不求饶,但迈着脚比谁跑的都快。
“***老天爷。”
骂骂咧咧的人群散去,拥挤的码头上很快就只剩下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北俄租界的海河边不仅仅立着船次表的牌子,还有着吉姆菲耶维奇雕塑的纤夫铜像。
粗绳勒进肩膀,烂布遮住裤裆,有的抬头昂首,有的埋头咬牙。
作为地图上被着重标记出来的地标性建筑,齐青崖正拿着地图对照着方向。
“得了,往这儿一直向前走转两个弯就到。”
有些不放心的再看了一眼,齐青崖这才把地图卷起来放进外套内口袋。
被浓重的散不开的厚云蒙翳的津门雨水越来越少,但只要一开口子,那便是泼水般酣畅淋漓的大雨。
就连习惯了阴雨天气的英格里人在津门也束手无策,知道伞是不管用的,只有躲进砖房才能避免被淋成落汤鸡。
所以一路上急匆匆往家里赶的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健步快走的齐青崖。
像是倒扣书本一样的红棕色斜顶下面是粗糙的灰色混水墙,充满了北俄风格的三角形彩色玻璃窗户闭的紧贴,一字形石窗楣上面则堆满了烟头,墙角处画着着齐青崖十分熟悉的熊头涂鸦。
所罗门兄弟会帮派内的制度一点也不精巧,比起等阶森严的青洪帮哥老会来说,更像是一群散兵游勇抱团。
被称为“老板”的谢尔盖并不经常露面,据说他是一个虔诚的东正教徒,就连爬上脖子的纹身都满是带着斜杠的十字架,北俄租界里唯一的圣母帡幪堂是他除开自家住宅以外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
有了定海神针,自然还得有任劳任怨的牛马。
“会计”叶夫根尼,自幼在荣国的黑土地上长大,爱吃蘸酱菜,爱骂人瘪犊子,戴着金边单框圆镜,喜欢在杀人之前给别人讲大马猴的传说。
“消息还真是...够全面的啊。”
齐青崖嘬了嘬牙花子走到门前,两个正望着天吹牛打屁的北俄人把烟头碾熄到窗台,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嘴里不熟练的吐出三个短句。
“交费的?下班了,明天来。”
“你误会了,我没带钱。”齐青崖看着心炁还没跨过第一道门槛的两人,耸()
了耸肩。
“我是来收利息的。”
话音刚落,齐青崖跨步而出,掌尖如刀,轻而易举的戳碎了第一个人的喉骨。
在第二个人还没来得及扔掉烟头去拔枪的时候,一个拧身便到了他跟前。
一记朴实无华的踢裆,等着那人痛得弯下腰的时候,随后而来的膝盖准确无误地磕上了他的脑袋。
扑通——
“热身完毕。”
嘴巴说着,齐青崖抽出了绑在背后的定风波。
雁翎出袍,心炁啸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