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珊瑚自幼就听惯了这些褒奖之词,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早没有感觉,强按下不耐之情,淡淡一笑,道:“蓝先生谬赞了,珊瑚奉义父之命,来古月城探查‘失名废寺’之事,蒙您盛情相邀,却之不恭,这几日,就给您添麻烦了。”
蓝家出来接待她的,正是前两日接待戚红药等人的蓝金虎,他哈哈一笑,道:“姑娘太客气了。”又十分关切地道:“屈岛主他老人家,近来可好么?听闻岛主近年闭关数次,于‘紫薇真经’,更有颖悟,真是可喜可贺。”
连珊瑚彬彬有礼地一颔首,道:“承蒙挂念,义父身体安泰,一切都好,他老人家功夫的确又有精进,因近年来省身克己……”
寒暄着,蓝金虎领她上船,正要带她往下榻处去,连珊瑚却提出,想要从上到下,把这船都逛上一逛。
蓝金虎一愣,道:“啊……这个么……”
连珊瑚瞅着他,问:“怎么,可有什么不便之处么?”
蓝金虎道:“不是拦着姑娘,只不过,‘山海无量’实在极大,内里格局复杂,走道路径成千上万……其中又有些危险的所在,这,万一姑娘迷了路……”
连珊瑚微微一笑,道:“原来您是怕我去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这却多虑了,珊瑚只是想往人多的地方走走,绝不会擅闯蓝家禁地。至于危险么……”她顿了一顿,语气微带傲然:“若在区区一艘小船上,都难有自保之力,还谈何去探‘失名废寺’?”
蓝金虎听见“区区一艘小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暗冷笑:好大的口气!
连珊瑚见他不语,接着道:“也或许,是这船上有什么宝物,怕人瞧见的,”她轻笑一声,道:“但请您放心,连家和蓬莱岛上,惯多见世间至宝,不出见识短浅之辈。”
言下之意,竟有几分暗指:眼皮浅的才看得上蓝家东西的。
连珊瑚看着挺知礼,态度很客气,说话却着实不太照顾对面人的感受。
蓝金虎的确是怕连珊瑚乱走,但其中诸多顾虑,只可彼此心领神会,一旦挑明,实在不好听。
其实,连珊瑚也不是刻意使人难堪,只不过,她从小到大,自来多是别人体谅她,很少轮到她去体谅别人,难免就意识不到自己话中有刺。
蓝金虎暗恼:你既知道缘由,心里清楚就得了,拿明面来说,却叫人怎么下的来台?
但又一想,犯不上跟个丫头一般见识,便道:“姑娘都如此说了,小人再阻拦,倒是蓝家的不是——那便找两个向导,也免去姑娘寻路的麻烦。”
连珊瑚无可无不可的一点头。
蓝金虎留下两个“向导”,自去招呼其他人了,连珊瑚却也不嫌累,直接吩咐,要他们领路,去人最多的场合看看。
身后跟着的婢女们交换眼色,越发不明白小姐的心思,怎么近日举止如此反常?
只有一个黄衣女,是那日围攻万俟云螭的人之一,她心思较别的更细一些,联想到,小姐的变化,似从那日在客栈遇见那个黑衣男人后,才开始的。她细察连珊瑚的情状,发现她频频出神,偶尔面颊飞红,心下就有了计较。
蓝金虎留下的两个“向导”,具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一个身量高瘦,一个体格敦实,他俩一面在前介绍,偷眼看向连珊瑚,心中暗喜。
这些日子以来,船上来往的天师众多,几乎都是男的,却从未见过此等美人,而且,大美人身后还跟了七个小美人。
于是争先抢着回答连珊瑚的问题,得知她欲往人多处去,高个儿的一个抢道:“连姑娘,据此不远,便是‘避火堂’,其内收藏无数珍贵火种,都是天师道上鼎鼎罕见的。”他曾轮值‘避火堂’,对内三百余种异火,能说出些来历、门道,便想在连珊瑚面前显示一番。
身材敦实的那个抢道:“一些火苗子,有什么稀罕?要说人多,还得是‘弱水之隔’——”
高个儿的大声道:“那种腌臜地方,连姑娘如何能够踏足?”
敦实的不搭理他,转头道:“姑娘若要人多热闹的,便去‘弱水之隔’,那里每日都有擂台赌斗,彩头丰厚,花式百出,来船上的客人,少有不去瞧热闹的,尤其这几日刚上船的……”
连珊瑚没意思听他俩争执,但听见“近日上船的”,心念不由一动,想到:也许那人也在其中呢。
便道:“就去‘弱水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