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独眼天师才是“金蛇娘子”曲天娇的部下,他自然也是妖,真身为避役,最擅幻化变形,是潜伏的一把好手。
此次曲天娇给他的任务,是帮助万俟云螭取得妖丹——但有一条,必须要让他领情,记得她曲天娇的好。
领情——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领另一人的情?
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你提供了帮助,这叫人情。
在他不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凑上前去,这叫巴结。
要把这差事办好,可真不容易。
难归难,这次的任务,还是他好不容易抢到的,只要能在娘娘面前露脸,以后才有族内晋升的机会,才能得到更多更好的资源。
避役心里清楚,对面那万俟云螭是蚺蟒王族的少主,随便拔根汗毛,都比自己腰粗,若是就这么干等下去,恐怕永远也没有完成任务的一天。
不过么,机会都是自己创造的。
万俟云螭再厉害,也有他不擅长的东西,而那恰好就是避役之长处——探听消息。
若论隐匿气息行踪,避役若称第二,还少有妖兽敢称第一。
因此,他总能很轻易的打探到其他人难以触及的消息,不管谈话的地方有多么隐蔽,不管当事人有多么警觉——就如那公孙项,他以为自己躲在暗室中与人见面,就安稳无虞了,却不知字字句句都落入第三者耳中。
一想到昨晚听见的内容,这只避役就兴奋得几乎要化出原型来——只要将这消息上报给金蛇娘子,就算妖丹这事不成,自己也是大功一件!毕竟谁也想不到,那天师的高门大派中,竟然有个隐藏得如此深的疯子!
已经取得物证,他本来已经可以回去邀功了,不过么,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妥——万俟少主是娘子相中的人,任何女人——不,任何雌性,哪怕是一只雌蚊子,也不该接近他!那个姓戚的女人到底哪里出奇,竟然让万俟少主另眼相待,还牵她的手……
最好是,能够拎着戚红药的人头去见娘娘,兴许娘娘一高兴,就赏他一粒金丹呢!
避役不紧不慢在前面走着,想到兴奋处,不由得舌头一伸,啪一下粘住一只路过的飞虫,卷回口中嚼吧嚼吧咽了。
白十九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脱身之法——要不要把这家伙打晕?
忽然脚步一顿。
前面那人呢?
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入树林深处,仰头一看,上空是茂密交错的繁枝,遮天蔽日,即便是白天,也黑得渗人。
白十九虽然一直走神思考跑路的问题,但始终留了几分精神给前面,即便如此,还是没发现那人是何时消失的。
好像上一瞬间他的脚步声还在,下一刻,人影——就连气息都消失无踪。
环视周遭,咂咂嘴,白十九玩味的笑了。
呦,玩儿这手——看这样子,好像自己错判了那人和戚红药的关系呢……该怎么处理?
理论上讲,最好不要跟天师起正面冲突,这一点很麻烦,但如果,是对方主动招惹自己的呢?
白十九考虑事情从来都很快、很简单,马上决定:那就等对方先动手,左右都到这一步了,应该不会等很久吧?
避役的确没有顾忌。他此次“出差”,身上带着金蛇娘子赐予的法宝,一件“尸螺”甲——此物专克道术、太清罡气等天师伎俩,自带腐气,那些修习灵气的臭天师一旦沾上分毫,就免不了融筋蚀骨。
他观察了两天,还是没看出这个姓戚的臭丫头道法如何,但深感不宜再等下去了,今日算是天赐良机!
引她落单是第一步,而后再诱入深林,到了这里,就是避役的主战场,随便一棵树、一块石,都可以是他的化身,杀这丫头便如探囊取物一般,事后也很好处理。
白十九步子稍有一顿,就跟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继续往前走。
茂密的树林挤挤挨挨,不时有横生的乱枝打在人脸上,他抬手一拂——
避役杀气暴增:就是现在!
白十九的身后,一棵看起来和其他别无二致的树,突然发动,粗枝一合,就扣住了“戚红药”的身体,而后,黑色的腐蚀液体自它身上释放出来,黏黏糊糊,很快就蹭了白十九一身。
白十九:日呦!!!
避役皮肤分泌的这种毒液,粘性极强,好些的法衣也许能抗住片刻,但时间一久,还是会被穿透,再加上“尸螺甲”之腐气,一旦触上皮肤,很快便可将人分解殆尽。
避役眼看着“戚红药”的衣衫消融,皮肉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还没来得及开心,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这人怎么看起来像是根熔化的蜡烛?有些地方分明没有触到毒液,怎么也在溶解?
关键是,她怎么看起来反而块头更大了?!
“溶解”的速度其实很快,眨了几眼的功夫,避役发现,自己抱住的居然变成了男人。
不对——是男妖。
他惊骇的发现,怀中的“人”回过头来,竟然长着兽首,本来雪白蓬松的毛沾上不少黑色粘液,看起来狼狈无比,那眼神,像是能将他活活撕碎。
这,这不是万俟少主的朋友,狐族十九王子么?!
避役傻了,忘记松手,本就不大灵光的脑袋卡住,一时间想不通发生了什么,哪里出了错?会不会……会不会是姓戚这女人用了幻术?
白十九感受到皮毛上附着的粘液,烦躁得想要放声尖叫,他缓缓回头,对上避役显出了原型的、无比丑陋的脸,面无表情:“你是不是找死啊——”
真……真真真是白少爷!
避役慌忙撒开手,嘶啦一声,不小心又粘下来不少白毛,白十九痛得眼角一抽,喉中发出“呼噜”的低沉声音,双瞳血红,兽齿隐现。
避役摆着手,连连后退,慌不及地道:“误会!这是误会!我其实是——”一不小心,又甩了几点子黑浆,崩到白十九脸上。
白十九脑袋里那根弦啪的一下就断了。
避役只见到一只巨大的兽足幻影挂住风声呼啸而来,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片刻,树林深处响起一阵咔嚓咔嚓的咀嚼声,而后——
“呕——咔,咔咳咳咳……”
白色的巨大妖兽连呕带咳,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真难吃,骨头怎地恁硬?”
它面前的地上,是一大堆被嚼得七零八落的兽躯,避役那双猩红的眼珠无神望向天空,鳄鱼般粗糙的表皮被撕了个七七八八,已经看不出整体形状。
但仔细一看,那硌到白十九的,并非是避役的骨骼,而是个黄橙橙、亮闪闪的事物。
像是……镜子?而且看起来有些眼熟呢,感觉和公孙夫人房里那面很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