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言。”
“最迟下周,你必须去一次心理门诊。”
“或者精神科,你自己选一个。”
医院急诊,病患、家属、医护来来去去,呻吟和喊声还有小孩哭声混在一起,嘈杂得要命。为了听清楚庄思思一脸严肃对我说的这两句话,我可谓是废了老大劲。
“这不是建议,如果你不去,我就以家人的名义把你绑过去。”
我眯着眼随便点了点头,很敷衍的答应了。面前的庄思思还穿着白大褂,身上湿一块干一块,她对我的态度很不满意:“你怎么回事,自己身体差第一天知道?第一天当人?还能莫名其妙跑去淋雨淋晕倒了,要不是有好心路人拿你手机通知我,你准备在雨里躺成浮尸吧!”
“不至于不至于。”我打了个哈欠:“最多泡肿一点......”
庄思思对我扎了针挂水的手臂狠狠地拍了一下。
我正要叫痛,她却面色凝重地叹气道:“姐姐,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你今天真的快吓死我了。”
“我一过去,看见你躺在地上,满脑子都是小时候你晕倒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又......”
她欲言又止,最后再一次叹气。
我张着嘴,收回了本来要说的话:“没有,我今天出去,真的只是为了找猫。”
在我看来,庄思思有些过度紧张了。
年纪小一点的时候,我格外喜欢一个人独处。据家里人说,我当时总喊着要去找什么东西、什么人,常常趁着长辈看不住的时候偷偷溜出门。为此还出过一两次意外,不过,都没什么大事,只是麻烦家里人担心而已。
奇怪的是,我对于出走的经历,却没有太多记忆。
也许类似于梦游?我也捉摸不透。
说回到猫......
“你那猫还用找?!”
“你晕倒了起码有十几分钟吧,我过去的时候,你那猫还乖乖在旁边陪着呢,后头我搀你回家换衣服,那么多级楼梯,它居然还一步步跟着上楼了。”回忆起猫跟在我们边上亦步亦趋的模样,庄思思惊叹十足,又狐疑起来:“你那猫,不会成精了吧!”
庄思思在某种程度上,或许猜到了真相。
我恢复意识的时候,猫就蹲踞在我身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还时不时用它的尾巴圈一圈我的手腕,确认我的状况。如果不是在庄思思面前,它不想说话,我一定能听见一连串混合了喵喵叫的人话。
它很紧张我,我感觉得出来。
这样想来,或许,它下去找三花猫打架,不仅仅是因为误会它的烤肠被三花猫抢走,可能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它觉得我要被抢走了?
说不准,说不准。
有一只会变成人、总的来说智商还是很猫的小猫,我拿不准我该是什么定位。
反正不太像主人,单纯的铲屎官也不是,猫根本不用我铲屎。
那……是,爱人么?我不是种马,只有面对猫的时候,我才会产生那种不能言说的欲望。
几近本能的欲望和在乎,是爱吧?我爱猫么?
可是猫好像不懂情爱,只有我知道,我有多在乎这只突然闯入我生命中的小笨猫。
处理完腿上的伤口,滴完点滴到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庄思思不放心我,把我送到家门口,想着我家里还有只她害怕的毛茸茸动物,到底没进门。
“何言,我再跟你说一次。”一向咋咋呼呼的女孩子,穿着白大褂,板起脸,好像突然就有了医生的样子:“你的状态不对劲,你得去看医生。”
庄思思一直说,作为心理医生,同时又是家属,她拿不准我的情况。
而我觉得,怎么说呢......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你太亲近我了,才会觉得我是有问题的?”
当局者迷啊。
“我挺好的,真的。”我望向庄思思眼睛深处,犹豫了一下,靠着门板,想到一门之隔里头的猫:“而且我觉得,我越来越好了。”
没遇到猫之前,又经历了背叛、被迫离职,我的状态的确越来越差,差到不行。
不想活,自残,彻夜彻夜的失眠,总觉得自己丢了什么,却翻来覆去找不到。
奇异的是,猫出现在我生命里之后,那些情绪,好像被猫隔绝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了。
不过,为了让庄思思安心,我妥协道:“过两天放假,我会再去一次医院的。”
楼梯间的声控灯由上至下,一级一级亮起。庄思思的脚步声走远了,我收回目光,转身,旋了钥匙。
屋子里很暗很暗,没有开灯,静悄悄的,仿佛这个家只有我一个人。
我从鼻腔里吹出一口冷气,低下头。
两只亮得像夜明珠的眼睛,在门内一米处待着,动也不动,只是看着我。
开着门,风穿堂而过,卷起屋内的窗帘。我看见那边的窗透进来的天光,从靠窗地面的一滩积水,照亮到在猫平铺在地面的尾巴。
我蹲下来,低下头,让眼睛和猫一样高。
我问猫:“怎么没去把毛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