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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花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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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鹤(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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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宁出了刑室,神色凝重。在外间看了一阵案卷,朱砂批示无意间,已在笔杆下换了三种字体。大约过了一刻钟,终于有衙役前来禀报:“大人,尚书令苏大人拜会。”

卫宁立即站起身来,嘴角轻扬,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快请。”

本朝尚书令总理政务,位比宰相。虽然司隶校尉作为朝廷的密探,百官无不忌惮,但至少在明面上,苏云的品级身份,要比卫宁要高上许多。故而卫宁亲自迎了出去,相互见礼之后,便请苏云上座,自己侧坐相陪。苏云见状,立即推辞:“不敢。在下贸然登门,已觉唐突,怎敢反客为主。”

“大人太客气了。”卫宁见苏云态度坚决,也不强请苏云上座。二人都坐了侧席,侍奉的差役捧上茶来,却只被当了个摆设,谁也没有动,“大人平素事务繁忙,今日忽然莅临本府,必有大事指教,下官洗耳恭听。”

苏云摇了摇头。卫宁一通大帽子扣下来,简直要让苏云惭愧得张不开口。不可因私乱公,在他二十多年的官宦生涯中,一直用这种准则要求自己、约束下属。可是,柳梦境况不明,倘若当真像那两个仆人所说,陷在了司隶府中,那么多拖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子澹,在下还真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指点一二——也并不是什么国家大事,只是在下的私事而已。”

“原来苏大人也有讲私事的时候。”卫宁的笑在唇角上浮了一浮,“大人请讲。”

“大司马府上的西席先生柳蝶与,是在下至交好友。多年未见,在下邀请她今日午间到寒舍一聚。”苏云说道,“不曾想,中途竟被贵司的官差给请走了。”

“敝司一向行事隐秘,大人的耳目当真灵通。”卫宁不悦,彻底收起了客气的笑容,“只是敝司事务,向来不与外人透露,更无需告知旁人,还请大人见谅。”

“贵司有自己的规矩,在下都明白。在下也无意过越,只有一事相求。”苏云道。

卫宁并不接口。

苏云不以为意,若无其事地走下座椅,低头俯身,向卫宁深深一揖:“请子澹暂缓审讯柳西席,给在下半日时间,去大司马处担保求情。”

卫宁双眉微挑,冷睨着苏云极低姿态的求恳。虽然苏云为人谦逊,但毕竟位高权重,又上了年纪,声望日隆,忽然被身份逊于自己的官员刻意轻慢,一定极为愤恙。卫宁更加不慌不忙,慢慢搁下手中茶碗,稍稍一托苏云双臂,便收回了手,淡淡道:“大人行此大礼,是逼着下官答应啊。”

“此事与子澹无碍,不违背国法,也不打破贵司的规矩。审讯往往旷日持久,不急于这半日。几面都没有妨害,子澹何不给在下这个面子。”苏云仍然平心静气,从容劝说。

“恕下官直言,审讯是急是缓,看的是案情的轻重缓急,敝司内自有决断,还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卫宁冷冷说道。

“是在下说错了。”

卫宁占了上风,不忙见好就收,正面回应苏云的请求,反而得寸进尺,冷眼审视着苏云:“大人向来铁面无私,这番却为了柳西席的事情,跑前跑后。这里面的缘故,恐怕不止是知交好友这么简单吧。”

“确实不止。”苏云坦然回答,“实不相瞒,在下与柳西席早已八拜为交,结为了异姓兄妹。既是兄妹,便是至亲。纵是寻常百姓,家中亲人遇上了官司,想尽办法也要上下奔走,探听一点消息,送一餐饭。这并不是违抗国法,或是对官府的判决不满,而是在法令许可的范围内,想让亲人少受一点苦罢了。此乃人之常情,在下也概莫能外。还望子澹通融。”

“让大人这样一说,下官若不通融,岂不是不通人情。”卫宁冷笑,“不过下官有一句忠告说与大人——亲戚可不是乱认的。今日为了卖人情,认了这个兄妹;来日倘若那柳西席被定了谋逆大罪,株连九族,再把大人株连进去,岂不冤枉。”

苏云神色微变。卫宁一再挑衅,唯有苏云涵养工夫过人,仍可容让不发,心平气和地温文一笑:“是不是谋逆,非同小可,即便证据确凿,如何发落,也还要请陛下会同大司马裁夺。从来不是哪个人的一言堂。”

卫宁听了这句话,忍不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嗤笑:“苏敬之,苏大人——大人也算官声在外,却连最起码的道理都不懂。”

苏云猛然侧目,两个人的冷森森的斜光里森然对视,一时都没有说话。

忽然得了这样的考语,纵然泥塑木雕也不免有气。但苏云淡淡一笑,四两拨千斤:“人生在世,自然免不了有许多不明白的事,圣人都如此,在下又怎么能例外。子澹如有高见,不妨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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